哈尔手握铁剑,剑尖直指前方,开始了每日最基础的直刺练习。
他的动作如同机械般精准,每一次出剑都遵循着完美的力学轨迹,没有丝毫偏差。
剑刃破空,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仿佛一道无形的气流被瞬间撕裂。
沃顿站在一旁,最初只是观望,但很快,他便被哈尔的动作吸引住了全部心神。
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剑术,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极致的效率。哈尔的每一次刺击,都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绝望。
因为他认识到,自己与哈尔之间的差距,已不是努力就能轻易弥补的。
然而,沃顿的绝望并未持续太久。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模仿哈尔的每一个动作。
哈尔挥剑,他也挥剑;哈尔直刺,他也直刺
尽管哈尔是为了验证呼吸法,动作单调重复,沃顿也一丝不苟地复制着。
汗水顺着沃顿的额角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哈尔的剑影。
训练持续了许久,直到哈尔收剑停下。他看着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沃顿,眉峰微拢,开口道:
“你不该每一个动作都照搬我。要有自己的思考。”
哈尔清楚,他自身的训练方案有芯片辅助,是根据他身体数据量身定制,细微之处都经过精确调整,并非人人适用。
沃顿喘了几口气,摆摆手,气息不稳地说:
“小时候,老师教我写诗,第一步就是赏析大师作品,研究好在哪里。”
“那些所谓技巧,不过是对大师神来之笔的拙劣总结。””
他顿了顿,又道:
“诗歌,直接抄大师是抄袭。但剑术,以我的天赋,再怎么自我摸索,也比不上直接模仿你。毕竟,仿到了,就是赚到。”
沃顿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
“自我总结,还是等我真成了剑术大师再说吧。”
哈尔听完,沉默片刻。
他理解每个人的学习方式不同,只是沃顿这种近乎偏执的模仿,让他有些意外。
他念头一动,转移了话题:
“听说白玫瑰港口有神秘者的存在?”
沃顿闻言,眼神亮了一下,兴奋地回道:
“你对这个也感兴趣?明天正好有一场神秘生物沙龙,我恰好有邀请函,你要不要参加?”
哈尔眉梢微挑,这倒是个意外收获。他正愁如何更深入地了解港口的神秘者,沃顿的邀请无疑打开了一扇门。
……
傍晚时分,夕阳的馀晖将海面熔成一片流动的金水。
哈尔照例在港口闲逛。经过这段时间的探索,他对白玫瑰港口的主干道和主要建筑已经相当熟悉,并已全部录入芯片,不再需要伯恩徳为他指路。
他开始有意识地深入港口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地置办了一套平民服饰:灰色的亚麻上衣和裤子,总共不到五十枚银币。
哈尔一想到他为明天沙龙准备的贵族常服,竟然要价二十枚金币。
两者之间巨大的物价差异,让他心中感叹这个腐朽的时代。
万幸,他属于既得利益者。
哈尔拐进一条散发着陈年酒气和腐烂垃圾味道的小巷。
一家酒馆的后门敞着,一个只穿着单薄裤子的醉汉被粗暴地推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醉汉挣扎着坐起身,嘴里口齿不清的喊着:“让我进去!再给我酒!”
一个魁悟的酒保出现在门口,他啐了口唾沫,大嗓门喊道:
“呸!酒鬼肯恩,你那件衬衫就留在这抵酒钱了!今天可是你和印茅斯渔村鱼帮约好还赌债的日子,你卖女儿做仆人的钱不会花光了吧?”
酒保又警告道:“你要是能活到明天,我的酒馆依旧欢迎你。”
“但是,今儿你最好趁早滚远点,别让那些收债的动静影响我的酒馆!”
“要是没钱还债,我劝你最好赶紧跑,印茅斯鱼帮那些人可越来越邪性了,小心他们把你抓去献祭海神!”
醉汉肯恩听到这话,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翻了个身,靠着墙角,发出阵阵鼾声,沉沉睡去。
酒保看到巷口的哈尔,油腻的脸上挤出一个热情的笑容,招呼道:
“兄弟,来一杯?我这有最纯正的麦芽啤酒,还有新到的五彩烟,一口就让你飘到天上去!”
哈尔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那酒保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见哈尔一身朴素的平民打扮,不象是个能在他这儿花大钱的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也不再废话,转身“砰”的一声,将厚重的后门关死,把小巷的阴暗与酒馆的热闹彻底隔绝。
哈尔瞥了一眼墙角烂醉如泥的肯恩,对方的鼾声均匀而沉重,仿佛刚才酒保那番关于献祭海神的警告只是个无聊的笑话。
他没有理会,继续迈步向前,芯片忠实地记录着每一条分岔、每一个拐角,将这片混乱肮脏的局域转化为脑中精确的数字地图。
直到最后一抹残阳沉入大海,夜星爬上天幕,港口宵禁的钟声即将敲响。
哈尔这才停下脚步,准备按照芯片规划出的最优路线返回住处。
巧的是,最优路线恰好要再次经过那家酒馆的后巷。
人还未走近,一阵压抑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就从只有微弱星光的小巷深处传来,撕破了夜的寂静。
“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打了!”
是那个酒鬼肯恩的声音,此刻充满了惊恐。
“再给我两天……就两天!我一定能弄到钱!”
“我女儿!我把女儿卖给你们还不行吗!”
“别打了……我能借……啊!”
伴随着一声骨头攻击硬物的沉闷巨响,巷子里的哀嚎戛然而止。
哈尔在巷口停下脚步,面无表情。
芯片正在他脑中飞速运算,评估着介入的风险与收益。结论是,为一个能想到把女儿卖两遍的赌鬼暴露自己,收益为零,风险极高。
紧接着,悉悉索索的拖拽声响起,两个高大的黑影从巷子深处缓缓挪出,正朝着他的方向过来。
那拖动重物的声音在死寂的小巷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象是拖在人的心上。哈尔精神微凝,一个无形的精神威慑模型在意识深处悄然构筑,随时可以发动。
终于,那两个黑影走到了巷口。
是两个渔民打扮的壮汉,穿着粗布短褂,裸露的皮肤在星光下泛着一种死鱼般的暗青色,象是常年泡在海水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浮肿感。
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是鱼类的腐败,海藻的糜烂,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直冲天灵盖。
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正从他们身上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上留下一道深色的水痕。
诡异的是,两个渔民对巷口站着的哈尔视若无睹。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块路边的石头,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他们径直拖着昏死过去的肯恩,走到一处下水道井盖前。
其中一人用一根铁钩,单手就掀开了沉重的井盖,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噗通!”
他们将肯恩像扔一袋垃圾般扔了下去,水花声沉闷而遥远。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竟也一前一后地跳进了下水道。
“哐当!”
最后跳下去的那人,从下面伸出手,将沉重的井盖拉回原位,盖得严丝合缝。
小巷,重归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