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沈青继续“不务正业”。
时而改进一下马鞍的皮带扣具,时而琢磨如何更合理地搭配草料比例。
他甚至还试着用皮革和边角料,做了几个简易的护膝和护腕。
这些小小的改进,看似微不足道,却渐渐让马政司的一些底层士卒和马夫感受到了切实的便利。
那位张老头,偶尔会在无人时,指点他一两句关于马性或者王府人事的关窍。
沈青清楚,这些远远不够。
李修和苏清绫的威胁依旧悬在头顶,赵元培的利用如芒在背。
他需要更大的舞台,更需要建立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改进马具只是开始,他脑中还有更多关于军工的想法。
弩机结构、冶炼技术、甚至是最基础的火药应用
随便一件事都是惊世骇俗的壮举,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当前最重要的,是借马政司这个据点,继续深耕。
笼络像周墩子、张老头这样有手艺或有经验的“小人物”,并设法将那双马镫,找个机会让它展现出价值。
很快。
双马镫之事的涟漪虽微,却悄然扩散。
李修那日虽被沈青用“玩玩”的借口搪塞过去,但以他多疑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下。
果然,没过两日,王校尉对沈青的态度愈发微妙。
原本睁只眼闭只眼的草料账目,突然开始“严格”核查,鸡蛋里挑骨头。
明显是得了授意,要给沈青找不自在。
同时,锦瑟院那边的压力也与日俱增。
苏清绫似乎对沈青“沉溺”于马政司的“贱役”颇为不满。
这并非关心,而是觉得他脱离了掌控。
或者说,他这副“安于现状”的样子,不符合她需要一个“可控幌子”的预期。
她不便亲自频繁前往马厩那种地方,便通过紫鸾和安插在沈青身边的眼线施加压力。
这日傍晚,沈青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锦瑟院。
刚准备洗漱用饭,紫鸾便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冷着脸走了进来,连基本的礼节都省了。
“世子妃有令,”紫鸾下巴微扬,语气冰冷,“世子近日操劳‘贱务’,恐失了身份体统。即日起,若非王爷召见或必要节庆,酉时之前必须回院,静心修习礼仪,诵读诗书,以免外人说我琅琊王府世子,粗鄙不知礼!”
说罢,根本不給沈青反驳的机会,挥手让婆子将院门关上,送来的晚膳也变成了清汤寡水,与之前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软禁?
沈青看着那寡淡的饭菜,心中明镜似的。
苏清绫是要告诉他,别以为出了锦瑟院就有了翅膀。
她随时能把他拽回来,打回原形。
马政司的那点自由,是她“施舍”的,随时可以收回。
硬碰硬是下策。
沈青选择隐忍。
他每日准时“被”回院,然后就在那几个眼线的监视下,装模作样地看书习字。
但他看的并非什么圣贤书。
而是设法从王府书库借来的边关地理志、风物志,甚至是一些粗浅的兵械图录。
他打着“了解封地风土”的旗号,倒也没引起太大怀疑,毕竟“失忆”世子想了解自家地盘,也算合情合理。
而在马政司,他变得更加低调。
不再明目张胆地搞“发明”,而是将精力投入到梳理账目和熟悉人员上。
他利用前世的一些统计方法,将混乱的草料收支重新归类整理。
虽然暂时动不了王校尉,但心中对亏空环节和可能经手的人,已有了更清晰的脉络。
同时,他更加有意识地接触底层人员。
那个老铁匠周墩子,在尝过几次沈青“赞助”的好酒后,话渐渐多了起来。
沈青从他口中,不仅了解到王府工匠体系的一些门道。
还意外得知,城外山中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黑石”。
燃烧起来火力很旺,但烟大火臭。
一般不用,只有穷苦人家偶尔捡来取暖。
“黑石?”沈青心中一动,莫非是煤?
若是能解决燃烧不充分的问题,这可是重要的能源!
但他按捺住激动,只随口问了几句地点,并未深究,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那个提醒过他的老马夫张老头,依旧沉默。
但沈青发现,他喂养的几匹老马,毛色和精神头总是比别人的要好些。
沈青便虚心请教喂马的诀窍,张老头起初不理,后来见沈青是真心求教,且不怕脏累,才偶尔蹦出一两句关键。
比如“草料要铡得寸长”,“夜料加点盐麸皮,马有劲”。
这些经验之谈,让沈青对马匹养护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也悄悄尝试结合一点现代知识,在自己负责的几匹马身上试验,效果不错。
这天,沈青正在核对一批新到的豆料。
忽听得马场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和马蹄疾驰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惊叫。
一个辅兵连滚爬爬地跑来,脸色煞白地喊道:“不好了!惊马了!是李将军那匹‘乌云驹’!”
众人皆惊。
李修那匹乌云驹是西域良驹,神骏异常,但性子极烈。
除了李修本人,等闲人靠近不得。
这次不知何故受惊,在马场内狂奔。
几个试图阻拦的马夫都被甩开,情形危急,若是伤了自己或撞坏了设施,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校尉急得直跳脚,却不敢上前。
李修此刻并不在府中。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
沈青脑中飞快闪过张老头的只言片语,以及前世看过的动物纪录片知识。
他心一横,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既能解决危机,又能不动声色展现能力的机会!
他猛地冲出屋子,对慌乱的众人大喊。
“都散开!别围堵!拿些上好的苜蓿草来!”
他自己则快步走向草料堆,抓了一把气味最浓郁的苜蓿。
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放松,朝着那匹焦躁的骏马慢慢靠近。
“嘘乖,没事了,没事了”
他用低沉平稳的声音反复说着,同时将手中的苜蓿草向前伸去。
乌云驹警惕地瞪着他,蹄子不安地踏地。
沈青心跳如鼓,但动作尽量保持舒缓,目光不与马眼直接对视,而是落在马颈侧方。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
浓郁的药草香气似乎稍稍安抚了暴躁的马儿。
就在乌云驹迟疑地嗅向苜蓿草的瞬间,沈青眼疾手快,另一只手迅速而轻柔地抚上了它的颈侧,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轻轻抚摸,继续用平稳的语调安抚。
奇迹般地,乌云驹的躁动渐渐平息下来,打了个响鼻,低头开始啃食沈青手中的苜蓿。
一场危机,竟被沈青以这种看似简单的方式化解了。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王校尉张大了嘴,紫鸾派来的那个眼线丫鬟也一脸惊讶。
就连冷眼旁观的张老头,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极快的光芒。
沈青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这次冒险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