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蓝鹰放下筷子，抬眼望向主座上的的马云：“马将军，此地可有驿路直通京城？”
“这是自然！”
马云抚须长笑，眼角皱纹里藏着戎马半生的风霜：“辽东军情如火，一月往京城递十数道急报也是常事。”
“既如此，劳烦马将军替我捎两样东西给陛下。”
蓝鹰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囊里拿出自己刚换得的两本书。
“这是何典籍？”
一旁的赵简眼眸倏然亮起。
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位读书人，他对纸墨之气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
可转念想起这一路同行，蓝鹰行囊中从未有过书册，联想到曾有仙家赐宝之事，心头不由一震，声音微颤：“莫非是”
蓝鹰含笑点头：“适才昏睡时，仙家又托梦予我，赠了我两卷奇书。”
“什么？”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虽然早已听过朱寿传开的这道轶闻，但终究是耳闻不如目见。
此刻烛火摇曳，那两册书静静躺在桌上，墨色犹新。
“快打开让我们瞧瞧！”
膀大腰圆的汉子们顿时躁动起来，一个个尖尖的大脑袋抵在一起，显得一旁清瘦的赵简有些楚楚动人。
“都别忙，我来翻，莫要扯坏了！”
赵简从蓝鹰手里接过书册，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他的右手手指上缠满了绷带，这是白日激战杀敌时射箭过多，弓弦割破指腹所致。
不过此时，他却顾不得受伤的手指，摒息轻翻数页，这位能文能武，射术极为精湛的书生，当即被书中精妙绝伦的船体结构图给惊呆了。
“赵侍郎，这《御海神工谱》写的啥？俺看这图画得威风，和咱大明的福船有点象，可又不太一样。”
周淮挠了挠脑袋，粗大手指远远指着其中一副插图，瓮声瓮气地问道。
他虽然悍勇，却大字不识一个，此刻黝黑脸庞颇有些尴尬之色。
马云眯起老迈的花眼，锐利目光在纸上扫过，蓦地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般机巧，老夫此生未见！”
“妙，实在是妙，末将常年往来登辽海道，竟从未想过船能这般造，真乃天人之作！”
叶旺抚着短须，指尖微颤，声音里压着激动。
赵简忽然以伤指重重点向一处大舱船型：“诸位且看，若得此船，每趟漕运可重载数倍粮草！”
“赵侍郎此话当真？俺读书少，可莫要骗俺！”
周淮猛地挺直腰板，作为登州卫指挥使，他太明白这话的分量了。
朱寿目光灼灼，却指向另一型制的大船：“若得此船百艘，游弋于东海，又何惧倭寇袭扰？”
“朱叔叔小看它了。”
蓝鹰莞尔一笑，抽出另一本册子：“割鸡焉用宰牛刀，那般巨舰，当为征伐倭国本岛所用，若只守海疆，此卷足矣。”
“《绩效新书》？”
众武将目光再度凝聚，周淮急得直搓手：“快翻开看看，唉算了俺不识字，赵侍郎你念给我们听听，大声些！”
此时的他就象见到糖的小孩子，已然顾不得尊卑礼仪。
赵简也不计较，清了清嗓子，开始沉声诵读。
刚开始席间还有碗筷轻响，随着字句深入，在场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纷纷侧耳倾听。
老将马云缓缓坐回椅中，闭目细思，唯有花白胡须在烛光下细颤。
“绝了！”
周淮一拍桌面，将碗碟震得稀里哗啦响：“世间竟有如此练兵妙法！”
“鸳鸯阵，好一个鸳鸯阵！”
朱寿手蘸酒水，在木质桌面上勾画出书中所述阵型：“若依用此法于浙闽山地之间，三五百人可敌千军！”
“真乃天授之书！”
赵简合卷长叹，胸腔起伏难平，眼底尽是深深的叹服之色。
马云抚摸着雪白的胡须，低声喟叹道：“可恨，可恨呐，老夫已时日无多，入土之前若能亲眼见这般大船下水，此生无憾矣！”
看着满头挂霜的老将军，蓝鹰鼻子有些发酸。
他想到了自己穿越前的世界，也曾有位老将军摸着外国的航母，抬目眺望沧海，发出相似的叹息。
他从袖囊中掏出一封书信，信上封着新盖的火漆。
将其轻轻推至案前，蓝鹰温言道：“老将军宽心，请将晚辈此信连同书册速递京城，以陛下圣明，不日必有大舰破浪而行！”
马云眼底亮起火光：“小侯爷所言极是，我辽东三面皆敌，北有女真，东伏倭寇，南临高丽。若得此船，强敌可去其一！”
他霍然起身：“叶旺！”
“末将在！”
“你亲自选快马，连夜出关，此书此信，务必直抵御前！”
“得令！”
叶旺双手接过书册与信，如怀至宝，转身大步踏入夜色。
脚步渐远，席间久久无人言语，只馀烛花噼啪之声。
“诸公，你等以为，若真征倭，需多少兵马？”
朱寿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以末将观之，有此巨舰，十万精兵足矣”
周淮拍开一坛酒，仰头痛饮：“若真有那一日，俺当自请为先锋！”
马云用枯槁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桌上勾出蜿蜒海岸：“十万战兵虽足备，粮秣民夫仍需数万，若能借道高丽，屯兵全罗、庆尚二道，则可事半功倍！”
“高丽虽对我大明称臣纳贡，然若要借地驻军于其中，恐非易事！”
赵简摇了摇头，皱眉道。
蓝鹰凝视桌上酒渍绘成的舆图，烛光流淌间，高丽、辽东、山东、浙闽五路大军如铁锁环环相扣，将那岛国死死钳制。
若是此战能由自己执掌，那文明值不得赚翻了？
必须好好表现，争取拿到这个指挥权！
蓝鹰暗下决心，他忽然伸手，抹去高丽南境那圈酒渍，转而沿半岛画了个大弧：“马将军，依你看，若索性拿下高丽，如何？”
满座骤然一静。
“这”
马云和赵简面面相觑，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激进了，没想到和蓝鹰比起来，他们还是保守派。
朱寿蹙眉沉思：“高丽尚有铁骑数万，若欲强行攻伐，恐怕不易。”
“不错，且高丽国素来礼敬我大明，除建国伊始略有怠慢，馀时岁贡不曾有缺，无故兴兵，恐非上国之道。”
赵简低声补充，神色复杂，显然对于这条主动滑跪的狗子，他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下手。
“既如此，此事便交由陛下与礼部头疼罢，来，大家喝酒！”
蓝鹰淡然一笑，拍开酒坛，斟满一圈酒碗。
烈酒在碗里拉出漂亮的酒花，蓝鹰目光闪铄。
不就是师出有名嘛，这点小事根本用不着自己烦恼，交给朱元璋那老小子，指定办得妥妥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