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烟雾掩护,倭舰如群鲨破浪,已突至大明船队五十步内,咸腥水汽裹着杀意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明军船阵已悄然变阵,十五艘福船铁壁合围,将运粮沙船护在内核,船舰相接处,缝隙窄得仅容一步跨越。
自高处俯瞰,倭寇关船恰似饿狼环伺,围着团成铁桶的明军船队撕咬不休。
一艘黑色关船冲在最前,船上悬着八幡大菩萨旗帜,直取周淮所在的福船。
上衫信站在船艏,赤裸上身,双手各持一柄沉重的飞斧——这是倭寇接舷前惯用的投掷武器。
周淮看得真切,从亲兵手中接过自己的三石强弩。
这把弩的弩臂以柘木、牛角、筋胶复合而成,属于腰开弩,需用双脚蹬住弓背,双手拉弦上膛。
他蹲身发力,弩弦“咔嗒”扣入牙发,一支长二十五寸的特制破甲箭被放入箭槽。
上衫信已抡圆臂膀,周淮眯起左眼,弩身随着船只起伏微调,在浪峰将船托至最高点的瞬间,扣动了悬刀。
“嗖!”
箭矢穿透烟雾,精准贯入前者咽喉。
飞斧脱手,砍中身侧同伙,上衫信跟跄后退,甲板上拖出一道殷红血痕。
这位纵横东瀛纪波岛数十年的巨寇,就这么被钉死在自家船板上,怒目望天,久久难瞑。
首领暴毙,同行倭寇士气大损,倾刻间就有三四艘关船放慢了速度。
但更多的关船已蜂拥而至,三十步,二十步倭寇船头突然竖起木板护盾,后面露出无数张狰狞面孔,嗷嗷怪叫混着浪涛声压了过来。
“钩拒准备!”
明军各船甲板上,士卒们奋力抱起丈二长的钩拒,这种兵器前端是精铁锻造的倒钩,尾部有铁环系着缆绳。
当第一艘带着撞角的关船借着浪势,猛撞在明军船舰侧舷时,八支钩拒同时探出,“咔嚓”声中将敌船船舷死死咬住。
“拉!”
十数名士卒齐声呼喝,缆绳瞬间绷直,两船船体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紧紧贴合。
倭寇等的正是这一刻,数十条带铁爪的绳索抛上明军船舷,赤脚跣足的倭寇口衔短刀,猿猴般向上攀爬。
“撩钩!”
明军士卒探身出舷,铁钩一搭一拉,正在攀爬的倭寇便惨叫着坠海。有人被钩穿肋骨拖上甲板,还未及惨叫,补刀的枪尖已捅进心窝。
尽管明军将士全力反击,但仍有几处接舷点被突破,倭寇跃上甲板,挥舞着野太刀和打刀疯狂劈砍。
这些亡命之徒刀法狠辣,专攻下盘,在摇晃的甲板上,倒地便是死亡。
“刀牌手,顶上去!”
周淮的亲兵队压住阵脚,三尺藤牌格挡劈砍,制式腰刀寻隙反削,三人一组结成小阵,步步为营。
一个倭寇全力劈中藤牌,刀刃深陷藤条不及拔出,侧翼腰刀已划开他肋下,热血泼了满甲板。
但倭寇人数实在太多,越来越多的关船与福船接舷,喊杀声、金铁交鸣、垂死哀嚎混杂在一起,鬼牙礁附近的海面被鲜血染成暗红。
周淮在亲兵环卫下且战且退至主桅,连劈两寇,刀口已见卷刃,环顾四周,倭寇正如潮水般涌来。
他面色凝重,接舷白刃本是倭寇看家本事,何况己方人数不占优,久战必溃。
正当他心急如焚之际,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卒自不远处疾奔而来。
“小侯爷?”
周淮一眼就认出了冲在最前方的年轻身影。
蓝鹰纵身越过两船间隙,掌中长枪如毒龙出洞,将迎面倭寇捅了个对穿。
那人呕血倒毙的刹那,半透明面板陡然浮现眼前。
【护粮逐倭:保护押运军粮,驱逐倭寇,任务进行中,根据击杀倭寇数量结算奖励,斩倭计数:1。】
蓝鹰面色一喜,还能这样?早知道就不坐那沙船了!
念头未落,刀光已掠至颈侧,他拧身振腕,枪杆格开利刃,回手一送,又一名倭寇心口被洞穿。
“小侯爷仔细!”
一声暴喝在耳畔炸开,一把卷刃腰刀横在蓝鹰面前,只听“叮”的一声,火星四射。
“在船上还放暗箭,狗东西,不讲武德!”
蓝鹰暴怒,贯足臂力将长枪掷出。
枪锋贯穿偷袭者,馀势不衰,连穿三人,竟将四具尸体糖葫芦般钉在舱壁上。
“多谢周将军了!”
随口道了声谢,蓝鹰不及抱拳,抽出腰刀丢给周淮,自己则低头捡尸体身旁的打刀。
举刀刚挥舞了两下,斜侧里又是一名倭寇杀来。
“他妈的不会使!”
抬手将长刀丢出,精准命中那名倭寇的腹部,将其连人带刀送入大海。
“小侯爷千金之躯,还是回沙船上的好!”
周淮有些气喘地喊了一声,甲胄之上满是鲜血。
“放你娘的屁!”
蓝鹰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从船舱里拽出一杆大枪:“要和我比比谁杀的多?”
周淮一愣,回过神时,那少年已经持枪再度回到战场。
距离蓝鹰所在福船五十步外的海面上,阿只拔都盯着浑身浴血的周淮,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终于找到你了!”
“华夏有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儿子重吉:“你留在船上,等我取得周淮首级,为你兄长报仇后,即刻撤离!”
“父亲,我们真不要船上的财货了?”
“愚蠢!真以为明国官船是这么好劫的?”
阿只拔都剜了儿子一眼:“此地距辽东不足二十里,明军援兵转瞬即至,届时我们想走都走不成!”
训罢小儿子,他又转头看向那名给大儿子作法事的僧兵:“记得带上总一郎的灵位,我要他亲眼看到周淮的人头,是如何被我一刀剁下来的!”
“哈依!”
僧兵合十垂首,抬眼时眸光淡漠如冰,望向那艘越来越近的福船。
此刻明军船上,种子岛出身的熊野丸正踩着船舷嗷嗷督战。
这是一名身材格外矮小的倭寇,留着半秃的月代头,看着相当滑稽。
就在他喊得正起劲时,斜刺里枪芒乍现!
蓝鹰踏血而来,接连挑飞几名拦路倭寇,趁其不备,枪出如龙,将那矮子扎下海去。
“叽里咕噜说些啥呢?”
抹了一把手上的血水,蓝鹰翻了个白眼,早看看这聒噪的家伙不顺眼了,终于是找到机会,让自己也能偷袭一回。
恰在此时,一只青筋暴突的粗粝手掌猛地扒住船舷。
阿只拔都腾身跃起,野太刀抡圆如满月,刀锋映着日光,炸开一片凄艳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