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邺的校园生活,在刻意保持低调与不可避免的“教师本能”发作之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他以为只要控制好考试成绩,平时做个安静的“热心同学”,就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存在感。然而,他低估了平冢静的行动力,也低估了自己那份用纯汉字写就的“建议书”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平冢静虽然看不懂那堆汉字的具体内容,但“学生自我管理互助委员会”这个新名字,以及里面隐约透出的“规范化”、“职责明确”等关键词,还是让她觉得挺象那么回事。她找来雪之下雪乃,两人对着那张纸连蒙带猜,结合平冢静的理解,还真的推行了几项改革:比如给伺奉部——现在叫学生自我管理互助委员会——弄了个简单的工作日志,要求记录每次的“委托”内容和处理思路(虽然雪之下认为多此一举);又比如,平冢静偶尔会突然出现在活动室,美其名曰“视察”,实际是好奇想看看这新搞法有什么不同。
至于傅邺写的“教师督察”、“定期评估”等更深入的条款,平冢静直接选择性地“没看懂”,毕竟太麻烦了。
这天下午,傅邺刚做完第三节眼保健操,正闭目养神,感受着眼周穴位的酸胀感,一只大手就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筑前!跟我来一下!”
不用睁眼,听这嗓门和力道,就知道是平冢静。
傅邺无奈地收起动作,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就被平冢静风风火火地拽出了教室,一路拉向教师办公室,然后又几乎是被推着,走向那间熟悉的、位于僻静走廊尽头的备用教室。
“平冢老师,这是……”傅邺试图挣扎,但这位女教师的力气大得惊人。
“少废话!你提了那么多‘宝贵意见’,光说不练怎么行?”平冢静咧嘴一笑,带着点痞气,“从今天起,你就是学生自我管理互助委员会的副会长了!协助雪之下同学好好工作!”
“什么?副会长?”傅邺头皮发麻,“平冢老师,这不合规矩!我没有申请,也没有经过任何程序……”
“规矩?我就是规矩!”平冢静毫不在意地打断他,一把推开活动室的门,将傅邺搡了进去,“人我给你带来了!雪之下,这小子以后归你管了!还有你,比企谷,你也别想跑!”
傅邺这才看清,活动室里,雪之下雪乃正端坐在桌前看书,而比企谷八幡则象一条被强行拎进猫窝的野狗,浑身不自在蜷缩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显然也是刚被“扔”进来的。
“平冢老师,我认为……”雪之下蹙眉,似乎想说什么。
“好了!具体工作你们自己商量!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平冢静根本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砰地一声带上门,脚步声迅速远去。
活动室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傅邺站在原地,额头冒出细汗。这女人是哪里来的强盗吗?!强买强卖还有没有王法了!师风师德在哪里?!他心里疯狂吐槽,但面上还得维持基本的镇定。
雪之下雪乃合上书,湛蓝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傅邺,又扫了一眼满脸写着“不关我事我想回家”的比企谷,淡淡开口:“看来,平冢老师采纳了你的部分建议,并且用她自己的方式‘完善’了人员配置。”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傅邺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的一丝审视。显然,她已经从平冢静那里得知了“建议书”出自他手。
比企谷八幡则用死鱼眼(虽然戴了眼镜,但本质未变)瞥了傅邺一下,低声嘀咕:“果然和你这家伙扯上关系就没好事……这下彻底被绑上贼船了。”
傅邺叹了口气,知道躲是躲不掉了。他走到桌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试图将局面拉回自己熟悉的“理性讨论”频道。
“雪之下同学,比企谷同学,”他尽量让语气显得公事公办,“首先,我必须声明,我并非自愿担任这个‘副会长’,这完全是平冢老师的独断专行。其次,既然事已至此,我认为我们需要明确一下这个……‘委员会’的运作方式。”
他看向雪之下:“我之前的建议,内核是希望将类似的活动规范化、系统化,避免随意性和潜在风险。例如,我们是否应该设置接受委托的标准?是否需要创建初步的评估机制,确保我们‘帮助’的方式是恰当且有效的?而不是仅凭个人好恶或一时冲动。”
雪之下微微扬起下巴,那是她进入辩论状态的习惯动作:“筑前同学的理念听起来很严谨。但帮助他人,很多时候源于最直接的请求和善意,过度强调程序和规则,是否会本末倒置,让需要帮助的人望而却步?”
“但缺乏规则的‘善意’,也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伤害,或者效率低下。”傅邺反驳,师范生的专业素养让他忍不住举例,“比如,一个学生因为学业压力来求助,我们是直接帮他做题,还是引导他找到学习方法?后者显然更耗时,但效果更持久。这就需要我们有一定的判断和引导技巧,而不是简单地‘满足要求’。”
比企谷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带着他特有的消极尖锐:“哈,说得好象我们是什么专业心理咨询师一样。不过是一群问题儿童在扮演过家家而已。规矩定得再多,本质也不会变。”
傅邺看向比企谷,并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比企谷同学说得有一定道理。认识到自身的局限性很重要。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的‘帮助’应该限定在能力范围内,对于超出我们处理能力的问题,应该及时建议对方寻求专业帮助,比如学校的心理咨询师。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
雪之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傅邺的话。她追求的是“正确”,而傅邺提出的“规范性”和“责任性”,在某种程度上与“正确”并不完全冲突,甚至可能提供一种更可持续的路径。
“那么,筑前副会长,”雪之下重新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挑战意味,“按照你的‘规范化’理念,我们当前这个由平冢老师强行塞进来的、各怀心思的‘委员会’,第一步应该做什么?”
傅邺迎上她的目光,坦然道:“首先,明确我们三个人的角色和分工。其次,制定最基本的工作流程,哪怕是草稿。最后,也许我们可以从一个小型的、不那么复杂的案例开始尝试,在实践中完善规则。”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毕竟,任何组织想要有效运转,清淅的权责和流程是基础。这总比像没头苍蝇一样,等着不知所谓的‘委托’上门要强。”
活动室里的气氛,从最初的尴尬和对抗,悄然转变为一种带着张力却又奇异的“工作”氛围。雪之下雪乃的绝对领域,因为傅邺这个意外变量和比企谷这个不稳定因素的添加,开始出现了裂痕,而某种新的、未知的动态关系,正在这间小小的教室里蕴酿。
傅邺心里苦笑,看来想彻底避开这个“伺奉部”……不,“学生自我管理互助委员会”,是不可能的了。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想办法把它引导向一个自己相对能够接受的方向。至少,不能让这群青春期小鬼真的胡来。
只是,这“副会长”的担子,以及要和这两位“问题儿童”共事的前景,让他感到任重而道远。回中国的愿望,似乎又遥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