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议论声像蚊子哼哼一样,钻进易中海的耳朵里,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数根细针扎著。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陆家大门,心里的恨意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今日之辱,他易中海记下了!
陆家屋内。
比起门外的冰冷和剑拔弩张,屋里要暖和许多。
炉子里烧着少量的煤块,散发出有限的暖意。
何雨水并没有回自己那间小屋,而是坐在陆家堂屋的凳子上,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刚才门外发生的的一切,那些尖锐的对话,陆远维护她的斥责,自己哥哥那令人心寒的应承,以及后来那激烈的冲突一字一句,都象锤子一样砸在她的心上。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哥哥心里,至少还是有点分量的,没想到,在秦姐家的困难面前,自己那点活命的口粮,竟然也能被他轻易地答应让出去。
委屈、伤心、还有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酸楚,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她。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陈旧却干净的棉裤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陆玲正乖巧地坐在她旁边,伸出小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何雨水的后背,用稚嫩的声音安慰道:
“雨水姐,你别哭了,别难过。我哥哥厉害着呢,他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人欺负你!”
何雨水听到这话,心里更是酸涩难言。
保护她的,竟然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陆家兄妹,而她的亲哥哥……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陆远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听到动静,何雨水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看到陆远那沉静却带着安抚力量的眼神,她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瞬间决堤。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扑到陆远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把脸埋在陆远胸前,哭声里充满了无助和悲伤:
“远哥……我……我心里难受……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我哥他……呜……”
陆远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有些生疏却尽量温和地拍了拍她单薄颤斗的后背。
少女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战栗,象风中无助的落叶。
他的声音放缓了许多,与方才门外的冷厉判若两人:
“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了,雨水。有陆哥在,饿不着你。就算你真没了定量,只要陆家有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那一份。把心放回肚子里,嗯?”
他的承诺简单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可是……可是我心里还是好难受……像堵了块大石头……”
何雨水抽噎着,抬起泪痕斑驳的小脸,眼睛和鼻子都哭得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陆远看着她这副模样,沉吟了片刻,接着他扶着何雨水的肩膀,让她稍微退开一些,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雨水,别难受了。为了那么个糊涂哥哥,不值得。我问你一件事,你知道你爹一直在给你们寄钱写信吗?”
何雨水闻言,哭声戛然而止,瞪大了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远:
“我……我爹?陆哥,你……你说什么?”
她因为过于震惊,连呼吸都屏住了,刚才哭得太厉害,一个小小的鼻涕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然后“噗”地一声破了。
一旁的陆玲看到这滑稽又心酸的一幕,忍不住“噗嗤”出来,指着何雨水的脸:
“雨水姐,鼻涕泡!好丢人呀!”
何雨水这才反应过来,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羞得无地自容,赶紧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想要擦脸,却发现自己没带手帕。
陆远眼底也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何雨水面前,语气温和:
“给,先把脸擦干净。哭成小花猫了。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你平静下来,我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何雨水接过手帕,胡乱地在脸上擦着,心脏却因为陆远的话而“砰砰”狂跳。
父亲何大清那个在她童年记忆中突然消失,留下无数流言蜚语和非议的父亲!
陆哥竟然知道他的事?
她乖乖地走到脸盆架旁,就着盆里有限的冷水,仔细地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坐回凳子上,双手紧张地交握着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远,充满了急切和期盼。
陆远也拉过一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陆玲则乖巧地挨着哥哥坐下,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陆远看着何雨水,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抛出了一个让何雨水更加震惊的问题:
“雨水,我先问你,你知道你爹当年离开四合院,离开你和傻柱,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吗?”
何雨水愣住了,她努力在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搜寻着,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浮现出迷茫和痛苦的神色:
“我……我不知道。那年,我才六岁,记得不太清楚了。那天,我和我哥好象出去玩了,等我们回来……回来就发现爹不见了,他的东西也少了很多。
院里的人还有胡同里的人,都说……都说他是跟着一个姓白的寡妇,跑到保定去了,不要我们了……”
提起这段被无数人当作谈资的往事,何雨水的眼框又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这是扎在她心里多年的一根刺,是弃儿身份的铁证,也是她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伤疤。
陆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等她说完,他才微微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有些深邃,压低了声音,问出了另一个更加尖锐、甚至有些敏感的问题:
“那么,雨水,你知道你们家真正的成分吗?你们何家,祖上究竟是做什么的?真的像外面说的,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吗?”
“成分”这两个字,在这个年代,有着非同小可的分量。
何雨水听到这个词,浑身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变得一片煞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难道不是吗?”,可看着陆远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后面的话却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陆远,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