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那场剑拔弩张最终以易中海等人惨败收场的全院大会,虽然随着夜深人散去了。
但它所激起的涟漪和暗流,却在各家各户中悄然涌动,持续发酵。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辗转难眠。
易家。
昏黄的灯光下,易中海坐在八仙桌旁,半边脸依旧肿胀着,隐隐作痛,但这远不及他内心的憋屈和愤怒。
他面前的搪瓷缸子里,茶水早已凉透,却一口未动。
一大妈坐在他对面,脸上带着忧心忡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她看着丈夫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色,尤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
“中海……要不……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你看今晚这情形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咱们在院里这名声,可就真……真成了大家眼里那种吃绝户的狠心人了……街坊邻居都看着呢……”
“算了?!”
易中海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总是努力维持着平和公正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闪铄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怒火和不甘。
“你说得轻巧!怎么算?我易中海在这院里活了半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连牙都打掉了!你让我就这么算了?”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仿佛要将今晚在全院大会上积攒的所有郁愤都倾泻出来。
“我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先让贾张氏出去搅和,把事情闹大,她那张破脸反正也不值钱!然后淮茹出来哭诉,博取同情,把水搅浑!
最后,等我站出来,以一大爷……以长辈和老师的身份,一锤定音,把李二牛劝去大西北,这事就成了!房子,工位,都能顺理成章地……可结果呢?!”
他重重地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茶缸子哐当直响:
“贾张氏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馀!为了那三瓜俩枣的棒子面,就敢直接上手抢!还被陆远那个小畜生抓个正着!
阎埠贵和刘海忠,那两个废物!平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真到了要他们顶上去的时候,三句话就被陆远怼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还有我……我亲自出马,他居然……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还让我去大西北?他敢!他凭什么!”
易中海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变得猩红。
他回想起以前在这个院子里的风光,谁见了他不躬敬地喊一声“一大爷”?
就算走出这个院子,在轧钢厂,谁不尊称他一声“易师傅”?
可自从这个陆远搬进来之后,一切都变了!他不仅屡次挑战自己的权威,今晚更是将他几十年积攒的颜面踩在了脚底下!
在他眼里,整个院子的风气都被陆远给带坏了!
他死死地攥紧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真想现在就冲到对门,揪住陆远狠狠地给他两电炮,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什么叫规矩!
但理智最终还是压倒了冲动。
他颓然地松开拳头,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悲哀涌上心头。
他想起晚上开会时,自己不止一次用眼神示意何雨柱,希望他这个自己看好的“养老”备选,院里的“战神”能站出来帮自己说句话,或者至少震慑一下陆远。
可何雨柱呢?从头到尾都缩着脖子,眼神躲闪,连个屁都没敢放!
想到这里,易中海只觉得一阵心碎和冰凉。
他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四合院战神”,他心目中的“双花红棍”,在真正的狠人陆远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彻底废了!
贾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止疼片和汗臭混合的怪异气味。
贾张氏象一头受了重伤的老母猪,四仰八叉地瘫在炕上,嘴里不停地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哼唧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贾东旭坐在炕沿上,看着母亲这副模样,心里是既心疼又无奈,还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烦躁。
心疼是因为这毕竟是他亲妈,被打成这样;无奈是因为他知道,母亲这纯属是自作自受;烦躁则是因为,这件事差点把整个贾家都拖下水!
他清楚得很,母亲抢夺烈属养孙口粮这件事,真要上纲上线,往严重了说,在荒年时期这就是可能要吃花生米的重罪!
还好秦淮茹反应快,及时利用贾家“困难”的处境和她的眼泪博取了一些同情,再加之李二牛那孩子心地善良,没想把事情做绝,陆远才勉强同意用五块钱赔偿了事。
否则,依着陆远那晚的狠劲,真可能把他妈送进去!
“东旭啊……哎呦……疼死我了……”
贾张氏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但她似乎更关心另一件事,压低声音,带着急切问道:
“那……那后院的房子怎么样了?还有那工位……难道就这么算了?”
贾东旭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好气地道:
“妈!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那房子呢?今晚这事闹成这样,易大爷他们的算计全被陆远给搅黄了!
房子?工位?现在谁还敢提?提了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全院人,咱们就是想吃绝户吗?”
“什么?难道……难道我这顿打就白挨了?!”
贾张氏一听,顿时急了,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猛地就想坐起来理论,那双三角眼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贾东旭连忙按住她:
“您小声点!我的亲妈哎!您还嫌不够乱吗?您要是再嚷嚷,把隔壁那位煞神招来了,他真能干出把您扭送到派出所的事!到时候,可不是五块钱能解决的了!”
一旁的秦淮茹也适时地开口,语气带着委屈和后怕:
“是啊,妈,您就少说两句吧。今天这事儿,本来咱们是占着大势的,三位大爷都商量好了。
可坏就坏在您太心急了,要是等全院大会开了,三位大爷一起施压,那陆远就算再横,难道还敢反对全院人的公议吗?可现在……”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怪贾张氏贪图小利,打乱了全盘计划。
贾张氏被儿子和儿媳这么一说,尤其是听到可能“进去”,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嚣张气焰瞬间萎靡了下去。
但她心里那股委屈和愤懑却无处发泄,只能拍打着炕席,压低声音哭嚎起来:
“我……我委屈啊……东旭……妈心里苦啊……呜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下意识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结果一不小心,正好拍在了被陆远用棍子抽出的淤青上。
顿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脸颊剧烈抽搐起来,后面的哭嚎也变成了痛苦的吸气声。
贾东旭看着母亲这副又可怜又可恨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从旁边柜子的角落里翻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片白色的止疼片。
他倒了一杯水,伺候着贾张氏把药吃了下去。
药效渐渐上来,身上的剧痛稍微缓解,贾张氏这才象重新活过来一样,瘫在炕上,只剩下低声的哼哼,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在黑暗中闪铄着不甘和怨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