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南锣鼓巷,九十五号大院。
傍晚时分,下班的、放学的居民们陆陆续续回到院里,很快就被聚集到了中院。
乌泱泱几十口子人,脸上带着疑惑、好奇,还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平日里,院里的大小事务都由三位管事大爷关起门来内部消化,美其名曰院里事院里了,轻易不会惊动街道办。
这规矩,既给了三位大爷权威,也成了他们掩盖某些龌龊,拿捏住户的底气。
谁要是不合群敢炸刺,一顶破坏团结,不尊老的大帽子扣下来,在这极其看重个人名声和邻里风评的年月,足以让人抬不起头。
此刻,王主任站在院子中央,面沉如水,目光如电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股子久经沙场又身处管理岗位的威势,让嘈杂的院子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我到你们院儿来,发现了一件性质非常恶劣的事情!”
王主任的声音清淅而严厉,打破了沉寂。
“中院的贾张氏,竟敢公然撕毁街道办贴在空房上的封条,企图强占公房!
而你们院里,从管事大爷到普通住户,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制止,也没有一个人去街道办反映情况!
你们这院子里,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了?!”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众人面面相觑。
贾张氏的蛮横泼辣大家是知道的,但没想到她胆子肥到连街道办的封条都敢撕!
不少人脸上露出果然是她和这下捅娄子了的复杂表情。
易中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能再让王主任说下去了!
否则一旦上纲上线,贾家完了,他这个一大爷的威信也扫地了,更重要的是可能会牵连他看好的养老对象贾东旭。
他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惯有的和事佬笑容:
“王主任,您消消气,这事吧,它主要是贾张氏她一时糊涂,觉悟不高,我们一定严厉批评教育,让她深刻检讨……”
“易中海!你给我住口!”
王主任根本不给他和稀泥的机会,厉声打断。
“你身为院里的一大爷,发现这种严重错误不及时制止、不上报,反而想捂盖子?
你这是纵容!是失职!还有你们二位!”
她锐利的目光转向刘海中和阎埠贵。
“二大爷,三大爷,你们也是院里的管事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们这管事大爷是怎么当的?!”
刘海中被点名,胖脸上肥肉一颤,觉得自己冤得要命,赶紧撇清:
“王主任,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中院是老易主要负责的,我们前院、后院平时也插不上手啊……”
“刘海中!”
王主任声音更冷,“你身为二大爷,遇到这种侵害公家利益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推卸责任?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管事大爷的担子太轻了?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卸了?”
“别别别!王主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海中瞬间蔫了,当官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念想,这院里管事大爷虽然不算什么正式官职,但也能过过瘾头。
要是被撸了,比割他肉还难受,他连忙缩着脖子不敢再言语。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精明的眼珠子在镜片后转了转,始终没开口。
他心里明镜似的,今天这事他们三个谁也跑不了,王主任正在气头上,撞枪口了,多说多错。
不过,晚上得找易中海好好说道说道,这无妄之灾,不能白受,怎么也得弥补点损失。
王主任看着禁若寒蝉的三人,直接宣布处理决定:
“鉴于你们三位管事大爷在此事上的严重失职,从明天开始,全部到街道办学习班报道,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思想学习和纪律整顿!
至于贾张氏,除了参加学习班,每天早晨负责清扫南锣鼓巷从院门口到胡同口这一段的路面,为期三个月!以观后效!”
这话一出,易中海脸色灰败,刘海中一脸肉疼,阎埠贵则是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琢磨着这一个月得眈误多少事,损失多少隐形收入。
贾张氏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刚想撒泼打滚,就被王主任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小王主任啊……消消气,这事说到底,都是贾张氏那个糊涂东西惹的祸,中海他们每天上班也辛苦,还要照顾我这个老婆子,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只见聋老太太拄着拐杖,在傻柱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是这院里的定海神针,辈分高,又有五保户的身份,连王主任也要略微给她几分面子。
王主任见状,语气缓和了些,上前扶住老太太:
“老太太,您怎么出来了?地上凉,小心身子。”
她接着话头道:
“易中海同志工作辛苦,照顾您也尽心,这我们都知道。
但原则问题不能含糊。他是管事大爷,肩负着街道办和居民的信任,更要以身作则。
今天这事,必须严肃处理,不然以后院里还怎么管理?”
聋老太太人老成精,知道王主任已经留了情面,再求情反而不好,便顺势而下,举起拐杖虚点了点贾张氏:
“张丫头!你个不省心的!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我看你就是欠打!”
说着还真作势要打。
贾张氏哎呦一声,夸张地躲闪着,引得周围邻居一阵压抑的哄笑,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
王主任不再理会这场闹剧,转身招手:“小陆,玲玲,到前面来。”
陆远拉着妹妹陆玲,从容地走到院子中央,站在了所有目光的聚焦处。
“给大家介绍一下,”
王主任朗声道,“这位是陆远同志,这是他妹妹陆玲。从今天起,他们兄妹就正式落户咱们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住在中院那两间正房和耳房里!”
“哗——”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中院那两间大瓦房加之耳房,面积宽敞,位置也好,多少人眼红惦记着,没想到竟然分配给了这么个半大少年和小丫头?
这得是什么来头?
王主任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在这里强调一点!陆远同志的父亲,是为国捐躯的烈士!他们兄妹是烈属!
谁要是敢欺负他们年纪小,打什么歪主意,最好先掂量掂量后果!别怪我王桂英到时候不讲情面!”
她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侧,那里虽然没配枪,但气势十足。
烈属二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心上。
原本一些心里泛着酸水,打着小九九的人,比如盘算着怎么占便宜的贾张氏,琢磨着能不能借机施恩笼络的易中海,此刻都心里一凛,暂时收敛了心思。
这年头,烈属的身份是一道不容触碰的红线。
易中海看着陆远那张看似温和俊朗的脸,心里却飞快地转着念头:
“烈属……背景硬,但年纪小,或许……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拉拢?贾家的房子问题,看来得换个方式了。”
全院大会在王主任的强势震慑下散去。
陆远将王主任和安远送到大院门口。
安远看了看天色,对陆远道:
“小陆,屋里我看过了,空荡荡的,缺不少家具。下午我让勤务兵把我家闲置的那套桌椅、柜子还有两张床给你送过来,先将就用着。”
“安叔,这太麻烦您了……”
陆远心中感激。
他虽然有抚恤金和安置费,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超过三千元,但这年头很多东西光有钱不行,还得有票。
买新家具不仅票难弄,也扎眼。去信托商店淘换需要时间和运气,自己动手做更费事。
安远的帮助,解了燃眉之急。
“跟叔还客气什么!”
安远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压低声音叮嘱道:“你这院里的邻居,我瞧着没几个善茬儿,那个易中海,笑面虎一个;
贾家那婆娘,不是省油的灯。
遇事别怕,也别硬扛,直接去找你王姨。她解决不了,还有我呢,记住了?”
“记住了,安叔,您放心。”
陆远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不是善茬?
巧了,他陆远专治各种不服。
在这等待风云际会的漫长岁月里,陪这些禽兽玩玩,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送走安远,陆远牵着妹妹的手返回中院。
刚踏进月亮门,就撞见一个鼻青脸肿、眼神躲闪的身影!
正是贾东旭。
陆远停下脚步,脸上绽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语气带着戏谑:
“哟,这不是贾东绿同志吗?真巧,又见面了。”
贾东旭猛地抬头,看清是陆远,如同见了鬼,眼睛瞪得溜圆,失声叫道:“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言微微歪头,笑容愈发和善,眯起的眼缝里寒光流转: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