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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陈家坳里的“读书种”(1 / 1)

1965年的冬天,赣西荷岭的风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刮过陈家坳的黄土坡,卷着鹅毛碎雪,把整个村子裹得密不透风。村西头那间摇摇欲坠的陈家土砖房,墙皮裂着指宽的缝,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呜呜地像哭。屋里一盏油灯昏黄如豆,灯芯跳得厉害,映着木床上产妇王桂兰苍白如纸的脸——她嘴唇干裂,额头上的冷汗混着乱发贴在脸上,每一次宫缩传来,都让她浑身颤斗,双手死死攥着身下打了三层补丁的粗布被褥,指节泛白。

床边的陈守义早已没了往日村支书的沉稳,他穿着打了补丁的单棉袄,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踝,在狭小的屋子里焦灼地踱步,脚步声踩在泥土地上,每一步都透着慌乱。这是他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是丫头,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这个还没降生的娃,是陈家坳老陈家唯一的盼头。

“再加把劲!娃的头快出来了!”接生婆双腿叉开蹲在床边,手上沾着混着血水的草木灰,额头上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嘴里不停喊着鼓劲的话。王桂兰猛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挤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整个人几乎虚脱过去——她已经疼了整整一夜,从天黑到天亮,从月亮挂树梢到寒风卷雪来,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突然,一声微弱却执拗的啼哭,划破了屋里的沉闷。

“生了!生了!是个小子!带把的!”接生婆一把把孩子抱起来,用早已备好的粗布擦干他皱巴巴的身子,脸上笑开了花,“你看这娃,哭声不大,攥拳头的劲儿可不小,将来准是个硬骨头!”

陈守义的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通红,直直地盯着接生婆怀里的小不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缓缓蹲到床边,粗糙得象老树皮的手,想去碰孩子的脸,又怕自己满是老茧的指尖弄疼了这娇嫩的小生命,迟疑了半天,才轻轻蹭了蹭孩子的额头——那一点温热的触感,象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焦灼。

“好……好娃……”陈守义的声音哽咽着,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淌,滴在孩子的襁保上,“就叫建军!陈建军!盼着他将来能有出息,要么当兵保家卫国,要么读书走出大山,给咱陈家坳争口气!”

床上载来王桂兰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她费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孩子身上,脸上满是疲惫,却藏不住当妈的欢喜:“守义……给儿子裹厚点……别冻着了……灶房的瓦罐里,还有十个鸡蛋……给接生婆留着……”那十个鸡蛋,是她攒了半个月,想给两个女儿补身子的,如今却毫不尤豫地拿了出来。

陈建军的到来,给这个贫寒到骨子里的农家,带来了难得的热闹。陈家坳是荷岭深处的一个穷山沟,全村几十户人家,清一色的土坯房,墙是黄土夯的,顶是茅草盖的,一到下雨天,屋里屋外一起漏。这里的人世代以种水稻、红薯为生,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年份,能勉强填饱肚子;遇上灾年,只能靠南瓜菜、啃红薯度日。

陈建军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陈秀莲十二岁,个子瘦小,却已经能扛起家里的大半农活;二姐陈秀娟十岁,手巧,洗衣做饭、缝补浆洗样样精通。姐妹俩早就辍学在家,不是不想读书,是家里实在供不起——一张书桌,两支铅笔,一块五毛钱的学费,对这个家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每天天不亮,姐妹俩就扛着锄头下地,傍晚回家还要喂猪、做饭、照顾弟弟,小小的肩膀,压着不属于她们年纪的重担。

“秀莲、秀娟,你们要记住,”陈守义常常坐在门坎上,抽着旱烟,看着两个女儿忙碌的背影,语气里满是期盼,也藏着深深的愧疚,“建军是咱陈家的根,是咱陈家坳的希望,将来必须让他读书,不能象咱这样,一辈子困在这黄土地里,睁眼是山,闭眼是坡。”

两个姐姐总是懂事地点头,把委屈咽进肚子里。有一次,陈秀莲看着村里的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眼里满是羡慕,却只是悄悄拉着妹妹的手,小声说:“咱好好干活,让弟弟好好读书,将来让他带咱走出大山。”

陈建军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娃子三岁还在泥地里打滚,浑身是泥,哭着闹着要吃的;他却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坎上,看着父亲在院子里写村公告,眼神里满是好奇,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四岁的时候,他就能跟着父亲认简单的字,父亲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陈”“建”“军”,他的手很小,握不住毛笔,就用树枝在地上写,虽然写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却格外认真,一遍写不好,就写十遍,十遍写不好,就写一百遍,直到把字写得工整了才肯罢休。

七岁那年,到了上学的年纪,陈守义牵着陈建军的手,踩着厚厚的黄土,去三里外的陈家坳小学报名。可当老师说出“一块五毛钱学费”的时候,陈守义的脸瞬间涨红了,他蹲在学校门口,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毛钱的碎票子,还有几个铜板,那是他攒了半年,想给家里买盐的钱。

“老师,您看……能不能先欠着?等秋收了,我一定把学费送来。”陈守义的声音低得象蚊子哼,头埋得很低,脸上满是窘迫。

老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守义,不是我不答应,学校也有难处,这么多孩子,都欠着学费,学校也撑不下去啊。”

陈守义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旱烟杆的烟锅里,火星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陈建军拉着父亲的衣角,仰着小脸,小声说:“爹,我不读书了,我帮家里种地,帮姐姐喂猪,帮您放牛,我能干活了。”

孩子懂事的话,象一把针扎进了陈守义的心里,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眼框瞬间红了。他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手上的老茧蹭得儿子的额头有些疼,却语气坚定地说:“不行!你必须读书!就算砸锅卖铁,就算我去山上砍柴卖,就算我去公社里打零工,爹也要供你上学!”

回到家,王桂兰把陈守义拉到里屋,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红布包,那是她当年出嫁时,娘家给的唯一陪嫁。她一层层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对银镯子,镯身已经氧化发黑,还有一枚银戒指,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桂”字。“守义,把这个卖了吧,换点钱,给建军交学费。”王桂兰的声音有些哽咽,这对银镯子,她戴了十几年,睡觉都舍不得摘,可看着儿子渴望读书的眼神,她什么都愿意舍弃。

陈守义看着妻子通红的眼睛,接过布包,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他拿着银饰,趁着夜色,踩着泥泞的山路,连夜赶到十几里外的公社,卖给了供销社,换了两块钱。当他把一块五毛钱学费交到老师手里时,他的手都在颤斗——这两块钱,是妻子的心血,是这个家的希望,更是儿子走出大山的敲门砖。

从那以后,陈建军成了陈家坳小学里最克苦的学生。每天天不亮,鸡刚叫第一声,他就起床,帮姐姐们喂猪、做饭,然后背着母亲用粗布缝的书包,踩着崎岖的山路,徒步三里去学校。山路不好走,尤其是下雨天,泥泞不堪,他常常摔得浑身是泥,却从来没有迟到过一次。

放学回家,他放下书包就帮家里干活,要么去地里挖红薯,要么帮姐姐们劈柴,要么帮母亲喂鸡,直到天黑了,才坐在油灯下复习功课。油灯的光很暗,油烟熏得他眼睛生疼,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常常学到深夜,直到母亲催他睡觉,他才肯吹灭油灯。

两个姐姐心疼弟弟,总是把仅有的红薯条,白米饭省给他吃,自己却吃着最不喜欢的带干薯条、南瓜、蔬菜的杂粮饭。有一次,陈秀莲把自己的红薯饼塞给陈建军,笑着说:“弟弟,你快吃,你读书费脑子,要多吃点,姐姐不饿。”可陈建军分明看到,姐姐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强装着不饿的样子。他把饼子掰成三块,递给两个姐姐:“姐姐,我们一起吃,要吃一起吃,要饿一起饿。”

十岁那年,夏天的一场暴雨,冲毁了去陈家坳小学的山路。山体滑坡,泥土和石头堵满了山路,泥泞不堪,一脚踩下去,鞋子都拔不出来,村里的其他孩子都请假在家,不敢去上学。可陈建军却不肯放弃,他知道,明天要考试,他不能缺席。

天刚蒙蒙亮,他就穿上草鞋,背着书包,拿起一根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校走。山路很滑,他走一步,滑三步,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山坡。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泥地里,膝盖磕在了石头上,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染红了裤腿。他咬着牙,忍着疼,用木棍撑着身子,一点点地爬起来,擦掉脸上的泥水,继续往学校走。

当他浑身泥泞地赶到学校时,上课铃刚响。老师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裤子磨破了,膝盖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头发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却依旧背着书包,眼神坚定地站在教室门口,眼框一下子红了。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陈建军拉到讲台上,声音洪亮地说:“同学们,你们看看陈建军同学,冒着暴雨,踩着泥泞的山路,摔了无数次,却依旧坚持来上学,他是我们班最勇敢、最克苦的学生,大家要向他学习!”

全班同学都站起来,对着陈建军鼓掌,掌声响亮,回荡在小小的教室里。陈建军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老师和同学,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那不是疼的泪,是感动的泪,是坚定的泪——他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陈建军的克苦,村里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人笑着说:“守义家的建军,真是个‘读书种’,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走出大山,成为咱陈家坳第一个大学生!”每当这时,陈守义总是笑着点头,心里却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供儿子读书,就算再苦再累,也不能眈误了儿子的前程。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建军在学校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他不仅学习好,还特别懂事,放学回家,除了帮家里干活,还主动帮村里的孩子们补课,教他们认字、写字,给他们讲课本里的故事。村里的老人都喜欢他,常常把家里仅有的红薯、玉米塞给他,笑着说:“建军这娃,不光有学问,还心善,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1975年,陈建军十岁,公社干部下来视察工作,路过陈家坳小学,看到陈建军在村里的公告栏前,帮父亲抄录村规民约。他站在那里,踮着脚尖,手里握着一支铅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字写得工整漂亮,比村里的教书先生写得还要好。公社干部忍不住走过去,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这字是你写的吗?”

“我叫陈建军,这字是我写的。”陈建军抬起头,眼神清澈,语气坚定。

公社干部又问了问学校的老师,得知陈建军学习成绩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还特别懂事能干,心里很是欣赏。他找到陈守义,拍着他的肩膀说:“守义,你家建军是个好苗子,不能眈误了。我已经跟学校校长商量好了,让建军去学校住校,学费和生活费,公社里帮着解决一部分,剩下的,学校减免。”

这个消息,象一道惊雷,炸响了整个陈家。王桂兰激动得哭了,她拉着陈建军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建军,你要好好读书,不能姑负公社干部的期望,不能姑负老师的期望,更不能姑负咱全家人的期望!”两个姐姐也笑着说:“弟弟,你在学校好好读书,家里的活不用你管,有我们呢!”

临走前的晚上,王桂兰连夜给儿子缝了一件新的粗布褂子,还塞给他几个红薯饼,饼子里面,她偷偷夹了一点红糖——那是她攒了很久,想给儿子补身子的。她拉着儿子的手,反复叮嘱:“建军,到了学校,要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别想家,别跟同学吵架,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要多穿点衣服……”

陈建军抱着母亲的骼膊,用力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母亲的手上。他知道,自己身上承载着家人的希望,承载着陈家坳的期盼,他必须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走出大山,才能不姑负家人,不姑负乡亲们的期望。

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守义牵着陈建军的手,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寒风刮过耳边,带着潮湿的气息,吹得人脸上生疼。陈守义走在前面,脚步沉稳,他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披在儿子身上,自己却穿着单薄的单衣,冻得浑身发抖。陈建军跟在后面,背着书包,眼神坚定,他紧紧握着父亲的手,感受着父亲手上的温度,一步步往前走。

阳光通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厚厚的黄土上,象是在书写着一段关于希望与奋斗的故事。这陈家坳里的“读书种”,这黄土地里长出来的娃,终将在岁月的浇灌下,在风雨的磨砺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走出这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实现他的梦想,去圆了陈家几代人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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