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变得绵密起来,无声地覆盖着山麓的苔原和岩石。
离开兰尼斯特营地足够远后,克林顿才在一处被巨大山岩环抱的凹陷处停下。
这里能有效屏蔽风雪和视线。
他点燃了一小堆篝火,火光不大,却足以驱散部分寒意,也映亮了他刚从兰尼斯特营地“借”来的那个油布包裹。
他将其放在一旁,并没有立刻打开的意思,而是先取出干粮和水袋,分给多拉肯。
多拉肯默默地接过,小口吃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包裹。
那里面是什么?地图?情报?
还是……
某种与龙相关的物品?
克林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并不解释。
他吃完东西,用雪擦了擦手,才拿起那个包裹,缓缓打开。
油布里面是一卷陈旧的、边缘有些破损的羊皮纸,以及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造型古朴的青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一个刻满了奇异符号的盘面上微微震颤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
克林顿的目光首先落在羊皮纸上。
他将其展开,借着火光仔细观看。
羊皮纸上绘制的并非通常的地形图,而是一些扭曲的线条、古怪的标记,以及大量用瓦雷利亚语写就的、难以辨认的注释。
多拉肯偷偷瞥了几眼,完全看不懂。
克林顿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羊皮纸的某个局域轻轻敲击着,那里绘制着一个醒目的、如同喷发火山般的标记,旁边用更大的字体标注着一个词。
多拉肯依稀辨认出,那似乎是……
【龙焰】?
“果然……”克林顿低声自语,灰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他将羊皮纸小心卷起,收好。
然后,他拿起了那个青铜罗盘。
罗盘的指针颤斗得更加厉害,嗡鸣声也清淅可闻。
克林顿将其平放在掌心,缓缓转动着方向。
当他将罗盘朝向东北偏东的某个特定角度时,颤斗的指针猛地稳定下来,笔直地指向那个方向,嗡鸣声也达到了最高峰。
克林顿盯着指针指向的黑暗,沉默了片刻,才将罗盘收起。
多拉肯心中疑窦丛生。
羊皮纸,罗盘……
克林顿的目标非常明确,他并非漫无目的地流浪,而是在查找某个特定的地点,一个与“龙焰”相关的地方。
这和他辅佐伊耿复辟的计划有关吗?
还是……
另有所图?
“我们接下来去哪?”多拉肯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模糊。
克林顿抬起头,看向他,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去找一个地方。一个可能……改变很多东西的地方。”
他的回答依旧含糊,但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多拉肯紧紧抱着的皮囊上,意有所指:“对你,对你怀里的那个,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多拉肯心中警铃大作。
他可不认为被克林顿这样的危险人物定义为“机会”的事情,对自己和小粉会是什么好事。
更大的可能是巨大的风险,甚至是……
牺牲。
但他没有选择的馀地。
他只能低着头,轻声应道:“是。”
克林顿不再多说,将包裹重新收好,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天亮出发。接下来的一段路,不会太平静。”
多拉肯蜷缩在火堆旁,感受着怀里小粉传递来的微弱暖意,心中一片冰凉。
羊皮纸,罗盘,龙焰,还有克林顿那深不可测的目的……
前路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和危险。
他就象一片落入激流的树叶,只能被动地随着克林顿这艘危险的航船,驶向未知的、可能遍布暗礁的远方。
风雪在黎明前歇止,留下一个被素白包裹的寂静世界。
克林顿率先起身,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他再次确认了那青铜罗盘指引的方向——东北偏东,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迈步前行。
多拉肯默默跟上,将身上能裹紧的破烂衣物又紧了紧,寒气无孔不入,冻得他牙齿微微打颤。
怀中的小粉似乎也畏惧这酷寒,传递来的暖意都收敛了几分。
接下来的路程,彻底进入了骸骨山脉的北麓深处。
地势起伏剧烈,他们时而需要攀爬覆盖着冰凌的岩石坡,时而需要蹚过冰冷刺骨的、尚未完全封冻的溪流。
森林变得茂密起来,大多是耐寒的松树和铁杉,墨绿色的树冠承载着厚厚的积雪,偶尔不堪重负,便轰然坠下一团,扬起漫天雪尘。
克林顿凭借着他丰富的野外经验和那个不断微调的罗盘,在看似无路可走的山林间穿行。
他的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定,仿佛体内有一座永不疲倦的钟摆。
多拉肯跟得异常吃力。
脚踝的旧伤在寒冷和崎岖地形的双重折磨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体力消耗极大,克林顿分给他的那点干粮,根本无法补充巨大的消耗。
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他,一点点吞噬他的力气和意志。
他不敢抱怨,甚至不敢将疲惫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只是咬着牙,死死盯着克林顿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跟着,确保自己不会掉队。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肺部火辣辣地疼。
第三天,他们沿着一条冻结了一半的河谷向上游跋涉。
河岸两侧是徒峭的、覆盖着冰挂的岩壁。
罗盘的指针在这里颤斗得格外剧烈。
中午时分,克林顿突然停下脚步,示意多拉肯隐蔽。
他们躲在一块巨大的冰岩后面,克林顿目光锐利地望向河谷上游的一个拐弯处。
多拉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在那里,河谷的冰面上,躺着几具尸体!
从破烂的衣着和散落的、粗糙的武器来看,象是当地的野人或者小部落的猎人。
尸体已经被冻得僵硬,覆盖着一层薄雪,但依然能看到他们身上恐怖的伤口——不是刀剑伤,而是某种巨大的、带着撕裂痕迹的爪痕,以及……
被强烈酸液腐蚀过的焦黑皮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硫磺混合着腐肉的腥臭气息。
多拉肯胃里一阵翻腾,强行压了下去。
他注意到克林顿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灰眸紧紧盯着那些尸体,以及尸体周围冰面上留下的、一些巨大而诡异的爬行痕迹。
“是蝎尾兽。”克林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罕见的警剔,“而且不止一头。它们通常不会离开自己的巢穴太远……”
他的目光顺着那些痕迹,投向河谷上游,那片被浓密雾凇和岩石遮挡的局域。
罗盘的指针,正死死地指着那个方向。
多拉肯明白了。
克林顿要找的地方,很可能就是这群蝎尾兽的巢穴所在!
或者说,蝎尾兽盘踞的地方,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一股寒意比周围的冰雪更甚,瞬间浸透了他全身。
蝎尾兽!
那种传说中体型巨大、性情凶猛、尾巴能喷射强酸毒液的恐怖生物!
克林顿沉默地观察了许久,似乎在评估风险和路径。
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绕过去。”他低声道,“从侧面山脊走。虽然难走,但更安全。”
他不再沿着河谷前进,而是开始攀爬一侧极其徒峭、布满了冰雪和松动岩石的山脊。
这无疑大大增加了路程的难度和危险性。
多拉肯看着那近乎垂直的、滑不留手的岩壁,又看了看河谷中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咽了口唾沫,别无选择,只能跟上。
攀爬的过程堪称噩梦。
岩石冰冷刺骨,复盖的冰雪让人无处着力。
多拉肯手脚并用,指甲在粗糙的岩面上磨破,渗出的鲜血瞬间就被冻住。
有几次他脚下打滑,险些坠落,全靠克林顿及时伸手拉了他一把。
克林顿的手臂如同铁钳,力量大得惊人。
他将多拉肯拉上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小心点。”
多拉肯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他看着克林顿那沉稳的背影,心中滋味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