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感退去,重新变得微凉。
它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不甘和疲惫的呜咽,缓缓缩回了皮囊深处,不再动弹。
那股狂暴的吸摄欲念,终于被强行压了下去。
多拉肯背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抹去鼻下的血迹,感觉整个人象是被掏空了一般,虚脱无力。
树林外,营地的喧嚣还在继续,庆祝着胜利与掠夺。
而他,刚刚在自己的身体里,打赢了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战争。
他低头,看着怀里恢复平静的皮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它成长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而它的“食谱”
更加危险。
下一次,他还能压制住吗?
波戈卡奥的卡拉萨象一块肮脏的移动疮疤,在逐渐褪去雪色的草原上缓慢前行。
风依旧冷,但带着泥土和腐草的气息。
多拉肯跟在马群后,每一步都感觉沉重。
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怀里的重量。
小粉彻底安静了。
自从那日在树林边被强行压制后,它陷入了某种近乎停滞的沉睡。
不再有渴望的躁动,不再传递任何情绪,甚至连维持生命的微弱吮吸感都消失了。
它盘踞在他胸口的皮囊里,象一小截冰冷的、失去活性的粉红色软玉。
多拉肯尝试过喂它温羊奶,甚至再次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它嘴边,它毫无反应。
那两点幽蓝紧紧闭合,仿佛永远不会再睁开。
系统界面里,血虫的状态变成了诡异的【休眠/???】。
没有饥饿,没有成长停滞,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问号。
这种死寂,比之前的狂暴更让多拉肯恐惧。
他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一个等待引爆的、沉默的火山。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波戈卡奥。
这位卡奥最近几次扫过多拉肯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轻篾,而是多了几分审视,象是在评估一件用途不明的古怪战利品。
刀疤脸那伙人虽然不再轻易靠近,但那种混杂着忌惮与贪婪的窥视,始终如影随形。
小粉那两声不同寻常的嗡鸣和引发的牲口骚动,显然已经引起了注意。
在这片弱肉强食的草原上,任何异常,要么被立刻摧毁,要么……
被掌握、被利用。
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小粉的状况,并且找到让它“正常”进食的方法。
普通的牲口精气,恐怕已经无法满足它了。
机会在一个阴沉的下午悄然来临。
几个战士驱赶着一小群刚捕获的野马回到营地,其中一匹格外雄健的黑色公马性情极为暴烈,接连踢伤了两名试图驯服它的战士,甚至撞翻了一个马栏。
喧嚣和咒骂声引来了波戈卡奥。
卡奥看着那匹不断人立而起、嘶鸣咆哮的黑马,非但没有动怒,眼中反而露出一丝欣赏。
他亲自下场,接过套马索,要在众人面前展示他的勇武。
整个营地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男人们呼喝着为卡奥助威,女孩子们则挤在一起,兴奋又害怕地张望。
多拉肯混在人群边缘,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就是现在。
他悄无声息地退到营地外围一处堆放破损鞍具和废弃物的角落,这里气味混杂,少有人来。
他背对着喧嚣的中心,解开皮囊,将依旧毫无动静的小粉捧了出来。
冰冷的,柔软的,死气沉沉。
多拉肯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喂食。
他回忆着之前小粉主动汲取生命精气时的感觉,尝试着主动引导,将自己的一丝意念,混合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精神力,顺着那无形的契约联系,缓缓探向小粉。
起初,如同石沉大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指尖接触到的冰冷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不是苏醒,更象是一种……
本能的回应。
他精神一振,集中全部心神,想象着不远处那匹黑色公马奔腾咆哮时散发出的、蓬勃而狂野的生命力,将这种“意象”通过联系传递过去。
来了!
掌心中,那截粉红色的软玉,毫无征兆地变得温热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灼烫,而是一种缓慢复苏的暖意。
它光滑的皮肤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点开始流动,如同沉睡的星河被悄然点亮。
它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多拉肯能清淅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极其细微的“触须”,正以他掌心的小粉为起点,悄无声息地蔓延出去,穿透杂物,越过地面,精准地探向了人群中央,那只正在与波戈卡奥激烈对抗的黑色公马。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
他并未亲眼看到,却能“感知”到那匹黑马强健肌肉下的力量奔流,心脏有力的搏动,以及那股不屈的、愤怒的生命火焰。
然后,那无形的触须,轻轻“搭”了上去。
没有剧烈的挣扎,没有明显的萎靡。
场中,那匹原本狂暴无比、一次次人立而起试图将波戈卡奥甩下去的黑马,动作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
它的嘶鸣声象是被掐住脖子般顿了一下,扬起的前蹄落下时,力道明显减弱了几分,庞大的身躯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波戈卡奥抓住了这个瞬间,猛地收紧套马索,爆发出一声胜利的怒吼,彻底将这匹烈马制服在地。
周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没有人注意到那匹黑马眼中一闪而过的、极致的疲惫与茫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被抽走的不仅仅是力气,还有部分支撑它狂怒的生机。
多拉肯猛地切断了联系,将变得温热、甚至隐隐有些烫手的小粉迅速塞回皮囊。
他靠在冰冷的杂物堆上,心脏狂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成功了。
不依靠接触,远距离,无声无息地……
汲取。
掌心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生命精气被抽取、传递过来的温热感,怀里的小粉不再冰冷死寂,而是传递出一种慵懒的、满足的细微脉动,仿佛饱食后打着盹的猫。
他抬起头,望向人群中央,正接受部众欢呼的波戈卡奥,又看了看怀里重新“活”过来的小粉。
一种冰冷的、混合着力量感和巨大恐惧的明悟,攫住了他。
他的龙,不需要咆哮,不需要利爪。
它只需要……
安静地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