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的时候,钟紫言耳朵里传来一段无花道人的话:
“钟小掌门,长虹随吾北上修行,毋虑毋挂;此间山门阵源留了五行印,如遇险情自发护持,保你家十年不受侵害”
在大殿静坐良久的钟紫言,此时头脑有些发麻。
但一听那人说齐长虹要被他带走,猛的一站起身,来不及跟秦封相告,奔至外面,满门上下去查找齐长虹。
一无所获。
钟紫言只觉得心头发堵,嘴里象个疯子一样念叨着:
“不能再失了不能再失了”
他跟跄跑回大殿,将事情告知秦封。
秦封也知事情不妙,自己连日奔波,刚闭目静养不过半个时辰,门里又丢了一人。
“这人口气极大,要护持门里十年,可我观他修为也不过筑基初期,莫非是隐藏了修为?”
“趁着刚离开不久,我们必须去追寻一番?我得问个清楚!”
钟紫言却已经等不及了,他此时眼球膨胀的厉害,布满血丝。昨日本就受了煞气毒害,一夜几经悲怆,不知不觉将那煞力与经脉融合,以至于神智有些失常。
秦封道:“我去追寻,你在门中歇着。”
“不,前辈,你携我去,我得去!”钟紫言神色焦急。
他已经在这山门里老老实实呆了三年了,日常交易,用度采买,哪一件奔走之事都轮不到他去做。
如今,门里已经没几个人了,他心头烦躁,此时到了极限,什么狗屁掌门就得惜命,安心呆在门里修行,已经不想顾了。
“好,我且带你寻上一遭。”秦封思忱良久,重重点头。
二人至监察寮安排好简雍。秦封施放天灵扇,这扇子迎风化作三丈长,带着钟紫言直入青冥。
他们穿梭在云端,向北追寻,很快便见到一个黑点在往东飞,钟紫言大喜:
“那可是?”
秦封疾驰而去,却见是一艘残破棺舟,上面正有三个炼气修士慌忙奔命。
“你等欲往何处去?”秦封开口传音,震慑那三人。
那三人见被挡住逃跑的路,忙跪在舟上磕头,慌不择言:
“前辈,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二人问了半天,才知王家和长苏门昨夜大战,两败俱伤,如今北面槐阳坡已经死的没多少人了。
秦封对钟紫言说,反正也是北上,恰好路过槐阳坡,便去看看战局。
他们一路疾驰,很快来到槐阳坡外,站在云里观察,但见长苏门的地盘上五色莲波馀威尚存,巨大的灵压直接把槐阳坡炸了一个惊天大坑。
什么亭台楼阁、山石草木,全部都化成了灰烬,而其中人影残肢,也少有发现。
倒是王家还有一些散落在外的棺舟里,跟着来充人数的几口附庸因为没杀进去,免了一灾,正在哭喊着四下逃离。
钟紫言见到这般景象,心头震感,到底是什么样的术法和法宝,能把山川打成这般模样。
灵压气浪一股股吹来,哪怕二人站在天空中,离得老远,仍然受到冲击。
“他家彻底没了,我们继续北上!”
二人一路飞驰,到日光升起时,飞过河岸,目力眺望处,便见到王家山门也已火光冲天。
在槐阴河上游的大片林野都被烧成了灰烬,此时那王家山门中也有哭喊,甚至还有微弱的灵光斗法。
由于离得太远,秦钟二人看不清那边局势,只摇了摇头,继续向北飞。
顺着河道飞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到王家山门的北面平原,霹雳蹦炸,地脉震裂,比槐阳坡的场面还大。
“那是?”钟紫言疑惑。
秦封也有些摸不定:
“难道是掌门可还记得,槐河鬼市乃是王家安排人手在经营。”
“你说这是鬼市所在之地?”钟紫言不敢置信。
“我猜怕是,多年前我亦来过一次,当时的鬼市正在那里开办。而今,鬼市崩塌,这般手笔都有些超出长苏门的能耐了。”
秦封思忱片刻,又道: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恐怕不止我家和苏王相争,但其中波谲云诡,一时不好查明。”
钟紫言心头忽而大动,他在鬼市还有一个小朋友,是那个叫做孟蛙的女娃娃。
心头又生悲伤,可此时心里还牵挂着齐长虹。
终究是做了取舍,先继续北飞追寻。
而秦封心里其实已经明悟,追怕是追不上了,那无花道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且没有经过山门阵法,这种能耐得是金丹境甚至元婴境才会有的遁术神通。
之所以还愿意带着钟紫言往北去,全为了他能舒展心胸,把结在心头的郁堵气放出一些。
自他们走后,槐河鬼市崩塌景象中,一道灵光也逃脱而出,想着北方飞驰,可还没飞多久,就象断了线的风筝,摇晃掉落下去。
一座小丘坟上,冷七浑身冰寒彻骨,肌肉萎缩,寿元即将熬到尽头,面上的表情分辨不出是喜是悲。
他双眼不再如以往一般面对任何人都冰冷酷毒,而是透着少许怡然解脱和歉咎。
“没想到遭了这般灾。”
孟蛙跪着泪流满面:
“冷爷爷,不要离开小蛙。”
干涸沙哑的嗓音虽低沉无力,确是笑着开口的,冷七枯黑冰冷的手摸了摸孟蛙的脑袋:
“蛙儿,不哭,从今往后,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爷爷自会化作星辰,看着你成长。”
孟蛙泪珠滚滚,疯狂摇头:
“我不要,你们都是骗人的,爷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冷七艰难的自灰败发丝中摸出一枝白玉寒簪,抖缩递在孟蛙手中,用残存的力气紧紧握住,咽了半口气:
“这【寒霜簪】内,有我毕生修炼心得,你可甄别选取映照修炼。”
气息越来越弱,冷七双目缓缓闭合,最后嘴里低呢了句:
“好好活下去……”
冷七双眼皮缝中,目色失去神采,孟蛙抽泣抱着这具已经化为冰雕的尸体。
这世上,多得是孤儿,而今又多了一位。在天地眼里,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