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钟紫言认识陶老祖起,从来没有见过他象今日这般虚弱的样子。
发丝凌乱蓬松,道袍残破,身上多条尚未完全愈合的爪痕,透露着之前经历的凶险战斗。
赤龙门议事大殿,钟紫言和刘三抖坐在下首位,陶方隐全身黑气蔓延,虚弱扶着椅手,虽然状态不佳,神色却显从容。
钟紫言和刘三抖大惊,只听陶方隐讲诉了先前的经历。
昨日夜间,在他吸引那头金丹后期阴尸入了禁绝大阵以后,秦封率众出手绞杀,双方麋战不到三炷香,禁绝大阵即被撑爆。
那尸甲金丹后期的力量,外加刀枪不入的躯体,三柱香,即便被压制修为也毫无损伤,阵破后,金丹和筑基修为差距的鸿沟立显,那阴尸一爪就撕碎了三个秦封的同伙。
出于私心,陶方隐拖着那尸甲又斗了小半个时辰,给秦封和他那些同伙争取了逃跑时机。
“邪物本身修为便高我一大截,近身撕斗哪里是他的对手,只得耗费精血施出遁术,一路牵引逃离,兜了好大的圈子才摆脱。”
钟紫言和刘三抖听的心惊胆,犹有后怕。
钟紫言没有经历过什么战斗,凡俗时期只有几次拿着菜刀壮胆的行径,现在听陶方隐讲来,只知道凶险异常山呼海啸,至于其中深浅,到底没有切身体会。
但刘三抖不同,他活在这世上已经七十馀年,战乱凶险经历不少,金丹修士间捉对厮杀,何其可怖。
“师叔,你这一身黑气……”刘三抖担忧问出。
陶方隐缓缓摇头:“残留的尸气而已,不要紧,如今我与秦封分散,但他相约会来门中作客,此人欠我恩情,当会携厚礼来报,届时你让他暂时做我外门客卿,假借西陵道看守试探意愿,而我稍作调息,还需再返槐阳坡。”
钟紫言与他对视,哪还能不知此中缘由。
自家的计策固然是坐山观虎斗,但长苏门如果现在彻底灭了,那赤龙门还能在这槐山混么?
已经站队了啊。
到时王家裹挟大势来攻,就断水崖这屁点大的地盘,坚持不了半日就没了。
流离之苦,存亡之危,近在咫尺。
陶方隐眸子转向刘三抖:“三抖,你看好门里!”
刘三抖重重点头。
而后,老道自去调养,不过两柱香,再次离了山门,往槐阳坡而去。
槐阳坡,长苏门里,此时的护山大阵早已被攻破。
满门上下,各处喊杀声此起彼伏。
苏正提着剑,正与门中长老守在通往后山的要道,不时有弟子来报战局。
而天上,云舟中王弼观察良久,心头似在感知什么。
但很快,他见眼前偌大山门确实再没什么变化,进去的两波弟子呼啸杀喊,显然势如破竹。
“不等了!”
王弼带着心腹降落下去,大手一挥,足有四五百人第三次鱼贯而入,见人就砍。
他自己步履匆匆,直奔长苏门正殿大门,边说着:
“王擎,去祠堂。”
“王黎,去丹房!”
“王毅去炼器阁。”
“邱崇,去枫叶林。”
…
一声声命令下去,一队队人手分开行事,而王弼头也不回,很快来到长苏门集议大殿,直接以灵气轰击紧闭的大门。
只两个来回,大门后的符录破碎,正红之门轰然倒塌,王弼挥手叫人进去,随后里面传来喊叫,不一会儿复归安静。
等他进去时,里面防守的长苏门弟子已经都被制服,一共七人,两人手脚被砍,两人躺地身亡,还有三人其中一人被穿了琵琶骨,两人打断了腿,跪在大殿中央。
王弼走至进前,只认得其中那中老年人唤做苏景贺,是苏正支脉族人,经年负责长苏门和猎妖盟的商事。
年轻的王祎此时说道:“家主,这三人是父子,这个苏景贺是苏家内核支脉。”
王弼示意王祎先问那两人,王祎长得人高马大,平日里也炼尸,眸子漆黑如墨,脸颊泛黄,先把苏景贺左侧那不到二十岁的后辈揪起来。
“苏正在何处?”
那青年倒也有些骨气,直接把一口血水吐在王祎脸上。
王祎大怒,一柄匕首直刺而去,贯穿青年喉咙,随手将人象死狗一样扔在一旁。
而苏景贺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被诛,眸光充满红丝,血脉膨胀,却什么都做不了:“狗贼,要杀先杀老夫!”
王祎看了一眼苏景贺,估摸这老货不会老实,而他身后约莫十六岁的少年抖如筛糠,心中有了计策。
他上前又问一次:“苏正在哪里?”
苏景贺唾沫星子乱喷:“狗东西,你王家恶事做尽,家主今日就会诛灭你们。”
“嘴硬。”王祎揪着这老货的头发,将他骼膊一扯,随手丢在后面那少年身前。
苏景贺疼的倒吸凉气,但仍然不住咒骂。
王祎又一扯,另一条骼膊连带粘着的东西也挥洒满地,苏景贺面色煞白,大声吼叫,而后仍不住咒骂。
王祎见差不多了,匕首附灵,轻轻一挥,便削了他头颅。
不紧不慢走到那最后的少年身前,将揪着的头颅往前一扬。
苏洛壮心里不住回想着父亲一柱香前对他说话:“哪怕是死,也只能说不知道!”
而且他父亲确实以为他不知道,但他自小跟主脉的孩子玩的好,偏偏无意中知道,临了大难苏正老祖一定会去哪里。
他非常想做个刚硬之人,不惧死亡,心里也一直劝告自己,我辈修士,无非是一死而已。
可看着面前可怖的头颅,再是悲愤,身子下面的屎尿味儿出卖了他,他泪流满面,匍匐趴在地上,哭的跟头待宰的猪一样。
他苏洛壮再有天资,修为也不过练气四层啊!
面前的筑基修士狠声问话:“苏正在哪儿?”
“我说,我说,别杀我…”苏洛壮哭喊着。
王祎见起了效果,玩味一笑,回忆昨日大战前,陶姓金丹提着族里老祖的尸体模样,他当下直接一把提起这人的腿,也那么倒提着让他指路。
苏洛壮惨嚎连连,忍着骨折的剧痛,直指后山方位,眼中的景貌倒悬,有一瞬间,他恍惚迷茫,不知道是他在倒着看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在倒着看他。
光景飞转,他被王弼和王祎带着跃过重重房脊,通往后山的要道上,苏正老祖正披头散发冷眼看着他。
苏洛壮羞愧闭目,下一刻浑身感觉被冻僵,对方似是施展了冰系术法,自己的脑袋直接扎进了泥土里。
黑暗和阴寒包裹着他,脖颈被扎断了,他的记忆定格在苏正老祖那双失望的眸子上。
而同一时刻,自山外赶来的陶方隐见长苏门漫山遍野的火光,各处厮喊哭泣,环扫了一圈没见金丹后期的阴尸回来,心头松了口气。
恰好见王弼一行飞向后山,他一路追行,不一会正见到王祎手中的长苏门弟子被做成了人雕,就那么直杵杵的死在了坡道上。
他心头生寒,想着这一门手段如此残酷,若自家那几只小猫儿落在他们手里,哪还能有活路。
长苏门现在不能亡!
得想尽一切办法帮着苏正去对抗,必须要兑掉王弼和那头金丹后期的阴尸。
脑子里电光火石,陶方隐人已经降落至苏正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