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觉世坐在公主府发号施令的展翼堂内,将今日的一应事务安排下去,孙满就坐在他身边,摒息凝神,显然是正在修炼。忽而一只雪鹰振翅,从天井处飞入展翼堂,来到陈觉世身前的案上,陈觉世笑了起来,将它腿上的信件解下来,在仔细阅读之后,他忽而笑出声来。
孙满睁开眼睛,看向他:“陈公子,有什么好事值得你这样大笑?”
陈觉世笑意不减:“秋月还活着,且月泽山内有位能人,欲要与我等商讨计划,救出被困月泽山的百姓,并反攻祭仙道。”
孙满也笑了起来,她的眼中带着庆幸:“李公子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陈觉世也道:“他这般人才,若是半路夭折,这天下也未免太无趣了些。”说着,陈觉世起身,对孙满道:
“孙姑娘,你先回去,我要去禀报安和公主。”
孙满起身,却见陈觉世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来,头也不回:“孙姑娘,若是可以,我希望过两日围攻祭仙道的时候,你能前去,这对你修为快速增长很有帮助。”
孙满咬着下嘴唇,低声问道:“是对你很有帮助的事情吗?”
陈觉世还是没回头,但他点头了:“是,对在下很有帮助,很抱歉孙姑娘,我发现你有那个体质的时候,就想着要留你在身边了,包括后面教你武功也是如此。”
“你不必抱歉,我这条命本该是你的,一切我都听你的。”
陈觉世闻言,说了声谢谢,随后快步离去,孙满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快速离去。
沉安荷正在阅读自己父皇送来的信件,其中谈到了不少有关此次千湖郡叛乱的事情,虽然纸上话语显得繁复,但沉安荷却从中提炼出了自己父皇的真正意思:“一应事务由你全权处理,待大军到,便将牵扯进这件事的所有叛乱分子全部杀干净!”
沉安荷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了不久的将来,云梦泽湖面上萦绕不散的血气。正在这时,惊雪进来通报陈觉世来了,沉安荷收拾好这些密信,随后吩咐陈觉世入内。
“公主,李兄弟来信了。”
沉安荷只觉得终于来了个好消息,道:“他怎么样了,伤势可有好转?”
一旁的惊雪也一脸欣喜和关切,陈觉世道:“安然无恙!而且修为还有进境,他得了月泽山程得棋掌门和杨子山老掌门的教导,已经开始朝大宗师境界前进了!”
沉安荷发自内心地笑了:“不错,以他的天资,早该踏出这一步了。”
陈觉世也笑着,随后道:“李兄弟给我们带了好消息回来!月泽山内有高人推断出了祭仙道的目的,要与我青螺岛商讨将一众滞留月泽山的百姓撤出的计划,同时转移走月泽山弟子,并一些细节,我们要及早商讨确定好计划,因为据月泽山内那位前辈推断,祭仙道的进攻可能就在这几日。”
随后,陈觉世将沉残眉推断的,祭仙道引斩龙潭的计划对沉安荷全数讲出,随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公主殿下,我认为这很有可能,不测峰几位曾进入斩龙潭的前辈,都是大宗师修为,且在云梦泽上全力运转轻功很久,真气在湖面留下,这才吸引了斩龙潭前来,也许,祭仙道的尝试是对的,而且我认为,这一次将斩龙潭吸引出来,恐怕一段时间内,它都不会离开,至少在血气散尽之前不会离开。”
“祭仙道谋划如此之久,只怕是对斩龙潭势在必得,故此他们的全部力量估计都会集中在斩龙潭上,一旦大战开启,我们就可以配合月泽山的计划,从月泽山后方,仙月岛北部发动进攻,撕开防线,将百姓救出来,并配合船队内外向内进攻,与李兄弟他们汇合,据李兄弟言,大部分围困仙月岛的水匪和叛乱大军都象是失了神智一般,这样看来,他们在大战开启不久后,就要被祭仙道以特殊手法杀死!”
沉安荷道:“既然如此,一切计划便由你和那位前辈制定,将最后确切定下的给我瞧一瞧便罢了。”
陈觉世点头领命,随后回展翼堂拟定计划,他倒是十分细心,接连三次反复确认自己的计划,才最终敲定了一切,又将青螺岛的兵力都写在其中,叫雪鹰振翅高飞,快些送到,做完这一切,都是黄昏时候了,陈觉世在回自己宅邸的路上,云梦泽八万里水面如镜子一般,瑰丽多色的霞光映照其上,好似出现了两片染满落霞的天空,又好似水天融合,当真如梦似幻,陈觉世一时看的痴了。
“这般落霞,我上次见还是第一次来云梦泽的时候,当时万山郡闹灾,我们一家逃难,父母路上被山匪杀了,我带着弟弟到处躲藏,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千湖郡云梦泽,本以为到了这般鱼米之乡,不说能过上多好的日子,至少不会愁吃不饱肚子,可”
孙满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着这漫天残霞,轻声开口,没有哭声,但两行清泪已经流过了双颊。陈觉世想出声安慰,但孙满此时已经孤身一人,世上再无亲人,他虽然救了她,却未曾救下她的弟弟。陈觉世张张嘴,却只发出了:“孙姑娘,你”
孙满用手用力快速擦了眼泪,对陈觉世笑道:“陈先生已经救了我一条命,您不欠我任何东西,也不必为我的遭遇感到抱歉,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说出来会好受一点,毕竟现在,只有你还肯听我的劳骚,我的痛苦。”
孙满说到后来,止不住地哽咽,她忽然转身紧紧抱住陈觉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泪水很快沾湿了陈觉世胸前大片大片的衣物,渗通过里衣抵达皮肤,传来冰凉的触感,孙满低声哭泣,陈觉世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抱住她,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以示安慰,他没怎么和其他女人相处过,只是幼时他每次大哭,师父都会这样抱着他轻轻拍后背安慰。
孙满从陈觉世怀里抬头,陈觉世也低头看去,满眼泪花的孙满看着他,眼中盛满叫自己心神震颤的情意,在满天彩霞似乎都纳入这一双眼中,连她的泪花里都有霞光漫漫。陈觉世觉得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但孙满已经抢先一步:“陈先生,觉世,我会变成你想要的那个人,一定会!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我这条命是你救下的,我没资格提要求,但我,我,我希望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陈觉世低头,声音是自己从未有过的低沉柔和:“我会的,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等天下太平,我们就去一个谁也找不到,再没有其他人管辖压迫的地方,只过我们两个的日子。”
孙满又是羞怯又是惊喜,她看了一眼陈觉世,随后迅速低头,那一眼的风情叫陈觉世真气狂涌,自己都难以抑制,他轻轻低头,吻在眼前人的额头。
李秋月再一次见到了塑造剑意时见到的血夜清溪村,这梦魇好似缠上他了,在深夜修炼之时,竟然不知不觉之间再次进入这个梦境。
李秋月强撑着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全身汗出如浆,他往窗外看去,一缕晨曦刺破天穹穿过竹林打在窗沿上,已经过了一夜,身在梦魇之内,他无法言语无法动作,只有真气的运转增长比往常更加迅猛,一夜过去,他整条脊椎骨只剩下最后一块骨头还未曾与真气完全融合。
此刻仙武经缓缓自行运转,丝丝缕缕真气行过经脉,源源不绝地注入最后一块骨头之中。李秋月缓了口气,终于彻底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他起身走出小楼,庭院内一片寂静,只有晨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
今日距离沉安荷他们第一次联系上自己,已经过了三日,沉残眉和陈觉世行动迅速,计划在第二日便敲定,昨日他送纪玉去了沉残眉处,如今仙月岛上,滞留的百姓武人以及月泽山弟子都不见踪影,只有八位长老两个掌门加之李秋月还留在偌大的仙月岛上。
“真安静。”
这般宁静,叫李秋月的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好似要将清晨的湿润空气全部吸入腹肚之内,李秋月好似心有所感,运转仙武经,浑身气血仿佛沸腾起来,真气的增长甚至比昨夜梦魇时还要迅猛,那最后一截脊骨在李秋月的感知之中迅速明亮起来,最后终于与其他脊骨一同泛起莹白的亮光,这一块骨头与真气融合成功,整条脊柱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变成了一条大龙攀附在李秋月后背,又好似变作了第二个气海,源源不绝从中产出真气滋润融合周遭血肉筋骨,如此一来,李秋月的进度便大大增强,他又将气海产出的部分真气转移到与心脏的融合之中,虽然起初时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几分,但随后不久便适应了。
李秋月起身准备回小楼去准备早餐,按理说这时候公孙剑月应当巡夜回来了,虽然程得棋说了不用再巡夜,但她已经习惯了,以她的话来讲,巡夜也是一种修行。
忽而一阵强烈钟声响彻仙月岛,李秋月知道这是敬月殿上的特制大钟,以真气激发敲打,便能发出超乎寻常大钟的声响,这是程得棋制定的对敌信号,一旦祭仙道内的大宗师开始动作,他便会敲响这口大钟。
李秋月提气轻身,迅速来到山上敬月殿前,程得棋已经放飞了雪鹰,通知青螺岛众人大战将起,沉残眉已经准备就绪,只待雪鹰回信,便开动船只突围。
敬月殿上,程得棋临风而立,他面色凝重地看着远天。月泽山上,猛然升起八道雄浑真气,有八人也先后来到敬月殿前,见李秋月已经站在原地面色凝重,都一言不发来到他身旁,看着下方湖面,往仙月岛不断迫近的诸多战船。
“来了!”
李秋月沉声一句,所有长老都看向他看着的远天,片刻之后,如同天崩一般的巨大压迫感迅速袭来。
“那是什么?”
一位长老瞧见了迅速袭来的一个小黑点,李秋月道:“一艘战船,被大宗师扔过来的战船!”
那艘战船从远方高天迅速袭来,转瞬之间便到了月泽山顶,公孙剑月双眼一凝,浑身剑气勃发,剑鸣铮然,就要出手劈开那战船,却听程得棋朗笑一声,飞身而起,只是一掌推出,雄浑真气好似怒涛翻涌,带动狂风现行,化作一道大手印,正面对上那飞来战船,只听得轰然爆裂之声传来,战船爆裂做漫天碎屑。
那漫天木屑铁屑好似一场雨一般簌簌而下,落在月泽山山林中,打着树叶好似雨声,漫天碎屑之中骤然出现一道人影,悍然一掌杀向半空中的程得棋,程得棋面色犹然安定,便听山上得月阁中传出轰然一声,好似太岁踏裂大地,一道迅捷影子电射而出,后发先至,转瞬之间已经刺在那道人影身前,那人不得不收掌扭身,雄浑真气激发,在身前凝作护盾,他本人也被长枪推动倒飞出月泽山范围,才堪堪停下,那道长枪却消散在空气中,原来竟是真气凝结而成!
那人停在半空,原来是一个长须飘飘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织银长袍,他笑道:“果然是当年追随沉残眉征战四方的人物,这般修为和手段,当真惊人呐!”
杨子山不知何时来到先前程得棋站立的敬月殿顶端,听闻此言,笑道:“尔等邪魔外道,如何能知我当年之威!”
那人笑道:“我乃祭仙道四长老却二秋,今日与我同攻月泽山的乃是我祭仙道六长老镇穹窿,其馀者,皆是祭仙道门徒,我便不多介绍,可看作是尔等长老的敌手。”
却二秋话音未落,战船来处忽然传来一声爆喝:“四老鬼!我名为碎天月,何时叫了镇穹窿?”
一人也自远天踏空而来,到了却二秋身边,却二秋无奈道:“你上回去收拾那群脏兮兮的日羊的,回来就宣告自己要改名镇穹窿,怎么今日又改了?”
碎天月来到却二秋身边,他一圈络腮胡十分茂盛,简直把他本人的脸都全部掩盖,只露出双眼。碎天月吹胡子瞪眼:“今日来灭掉这个月泽山,自然要起一个威风的名字,先杀杀他们的锐气!”
却二秋朝碎天月拱手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若是今日我们没能灭掉月泽山,你日后广攻其他势力还要改名吗?”
“没有这个可能!区区月泽山,还不是翻手就灭?”碎天月忽然震声大喝,全场人目光都看向他,他却忽而转了小声,嗫嚅道,“若是没灭掉月泽山,我下次就不改名了!”
杨子山踏空来到程得棋身旁,他面色冷硬,一如当年在军中展现出的样子:“你们两个根基不稳的邪魔外道,还妄图灭杀我月泽山?老夫倒要瞧瞧你等到底有几斤几两!”
碎天月和却二秋面色剧变,但碎天月的面色被胡子掩盖,只能瞧见他的眼睛瞪圆几分。祭仙道的修炼功法能迅速叫武人成长起来,哪怕是大宗师的关窍,也能快速打通,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祭仙道的功法或是需要血液或是精气等等不一而足,只要一直吸收将这些东西转化为真气,便能快速将真气散入全身,往往在第二次顿悟之时便能晋入大宗师,可这般靠吸取外物转化的修为会在大宗师层次显露缺陷。
这个缺陷便是,无论是真气强度还是持续能力,他们都远远不如凭借自己苦修,一次次顿悟而来的大宗师,且此生再无寸进可能,晋入大宗师那一刻,真气修为便固化,再无法提升半点,而正常的大宗师,虽然提升缓慢,但十年二十年下来,总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故而祭仙道的大宗师,虽然不曾在外界显露,但其内,是很忌讳“根基不稳”这般字样的。
“我要你死!”
碎天月显然十分恼怒,大吼一声,一掌夹带无数血色真气,凝作一个血色掌印,往杨子山轰去,杨子山冷笑一声,真气圆融流转,手中凝结一柄长枪,他踏在空中,脚下真气爆发,迎上袭来的碎天月,
与此同时,月泽山脚下,已经来了十位不速之客,修为皆是对大宗市场产生模糊顿悟感觉的高手,显然是冲着月泽山八位长老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