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安荷强行镇定心神,叫自己冷静下来,盛朝皇室所藏的武功秘籍并不算多,盖因前朝异族打入京城云安,末帝慌忙出逃,一位皇室供奉的大宗师将整个皇城都付之一炬,所有隐秘的私藏全部烧毁,以至于盛朝定鼎天下之后,重建云安城,却少了那历代厚藏的典籍,皇室本家修习的功法,都是盛朝太祖成就大宗师之时自己领悟的本命神功,又创造诸多武功,以此丰盈皇家库藏。
沉安荷看向陈觉世,笑道:“陈先生如此大义,叫安和钦佩,只是,先生要助我朝平定天下,非是我为盛朝吹捧,可此间天下远远谈不上大乱啊。”
陈觉世摇头,随后道:“这事,我也不敢妄言,不如先摆平千湖郡祭仙道之乱如何?”
沉安荷答道:“这自然最好,不过安和还有一个问题想向陈先生请教。”
“公主问便是。
沉安荷问道:“先生可知祭仙道在千湖郡所寻乃是斩龙潭,我想先生师门传承悠久,可有这斩龙潭的相关记载传下?”
陈觉世知道她会问斩龙潭之事,也不藏私:“斩龙潭是真实存在的,但不能进去,或者说,没有一条能稳定进去的路和方法,斩龙潭确实有神异,平时穿梭在云梦泽浩瀚水域之中,人不能测。”
瞧着沉安荷有些失望的神色,又看看毫不在意依旧专心小口小口品茶的李秋月,陈觉世莫名挑了眉头,随后又道:“不过,我师门长辈曾进去过,且从中脱身。”
!
沉安荷立即抬头,就听见陈觉世喝了一口茶水,才娓娓道来:“当初斩龙潭形成,天降云梦泽之后,千湖郡云气一改,被我不测峰所知,那一代的掌门已经成为大宗师二十馀年,不过五十多岁,正值壮年,便领着门人前来千湖郡,当时见了这一夜之间出现的八万里云梦泽,以为神迹,更对斩龙潭上心几分,便在云梦泽内日夜不停地查找,起先并无收获,反倒是花了两年将云梦泽内诸岛的地势详细观测之后绘制为地图,遍及天下。”
“也许是苦心人天不负,在云梦泽从天而降三年之后,掌门前辈一次夜游云梦泽之时,在青螺岛以东五十多里的湖面上遇见了怪异,那处黑雾萦绕在湖面上,好似一团沉重的乌云,湛蓝和炽白的闪电穿梭其中,复盖了约莫二十里的湖面水域,连天空和水下都完全复盖,好似一个巨大的鸡子;前辈修为高深,在当世能排进前三,不世修为傍身,便强闯这层雷云,耗费一位修炼二十馀年的大宗师接近三分之一的真气,前辈闯过雷云来到其中,却见一处月下幽静的湖泊,湖岸绿草如茵鲜花遍地,圆月高悬天际,洒下银白月光,而那处小湖泊乃是规则的圆形,前辈测量后发现这处湖泊占据直径二十里的圆型水域,水静如镜,且水体黝黑,连岸边浅水处都不能见半点水中情况。”
陈觉世说着,顿了一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但当前辈在这处湖泊周遭四处探查之时,湖水忽然无风起浪,转瞬之间一条白龙破水而出发出惊天龙吟,登时天上乌云汇聚雷暴降临,一种莫名的气势席卷整个湖泊,前辈猜测那是白龙龙魂驾驭龙骨才有这般神异,故而要擒下白龙,谁曾想,不知何时,整个湖泊范围充满了凌厉的剑气,那剑气实在惊人,又铺天盖地,前辈知道也许是当年仙剑未曾离开,此刻剑气龙魂交战,威势赫赫,剑气雷霆交织,简直如天罚一般,寻常武人进去,只怕一瞬便尸骨无存,大宗师也只能勉强能存活,前辈只怕自己没有自保之力,被馀威波及,便抽身而走,又耗费真气从雷暴之中穿梭出来,回身再看之时,已经到了云梦泽北的金鳞岛附近,要知道青螺岛在云梦泽东南,如此距离倾刻之间便到,实在令前辈心惊。”
三人都被这秘闻吸引,专心致志地听者陈觉世讲述,并捕捉其中的重要信息。陈觉世为这个来自千年前的故事收尾:“我那位宗门前辈逃出来后,回到宗门召集弟子长老,尽数前来云梦泽查找斩龙潭,却再无所获,不测峰将这件事当作了宗门大任,如此这般找了三四百年,只有宗门内大宗师级别的武人碰巧遇见,有些进去探查,却如当年那位前辈一样被逼出来,有些想要发信号通知宗门内弟子,斩龙潭却不等我门人赶到,消失不见,后来斩龙潭太过神秘莫测,又危险重重,不测峰便不许弟子长老擅自查找斩龙潭。”
话音落下,厅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几人变沉重的呼吸声。沉默半晌,沉安荷正欲开口,却听见李秋月笑着开口:“这么说来,仙剑和白龙遗留的宝贝都确实是真的。”
见他好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沉安荷没好气地说:“难不成你还能进去取不成?”
李秋月被她说了,却也不恼,反而笑道:“大宗师进去都有可能翻船,我进去只怕是尸骨无存,不过既然不测峰能探知斩龙潭的存在,确认其中至宝尚且留存,那祭仙道自然也可以,所以我们只需要散布人手遍及云梦泽,探知何处有武人到处搜寻什么,便能抓住祭仙道的尾巴。”
沉安荷摇头否定:“不行,云梦泽水域太过宽广,以我们的人手难道还能遍及每一个水域?那些祭仙道麾下水匪无数,几条船算什么?他们只需要从早到晚都生活在船上,寻得恰当的时间出去探查,再回来,如此这般守株待兔,想来是最最稳妥的方法,可我还有一个问题。”
李秋月还未问她到底是什么疑惑,陈觉世就开口解答:“祭仙道应当知道寻常武人进去就是找死,斩龙潭行动又太迅疾,不给他们集合人手的机会,难不成祭仙道每条船负责的局域都至少有两位大宗师不成?那他们的势力还找什么白龙遗宝,直接颠复天下便可,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有那么多大宗师。”
沉安荷点头:“不错,这般看,祭仙道恐怕还掌握了一些其他关于斩龙潭的秘闻,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祭仙道掌握了能主动开启斩龙潭的秘法,只怕现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水匪匪患在千湖郡闹了这么久,只怕接下来便要显露他们的真正目的了。”
陈觉世也道:“不错。”他赞同一句,随后道:
“我将宗门内的记载祭仙道和斩龙潭的书都尽数交予你们,明日我便前往青螺岛,我在青螺岛碧痕山下有一处庄园,离公主的公主府也不算远,这样公主驱使在下也算方便。”
沉安荷知道他是在赶客了,便起身道谢,接过陈觉世掏出来的一本厚一本薄的两本书,沉安荷郑重地收入怀中保存好,正欲告辞,就听李秋月问道:“陈兄,孙满姑娘如何了?”
陈觉世道:“目前无忧,只是两肩骨头断裂,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现下还昏迷着呢。”
“如此便好。”
李秋月点头,随后又向沉安荷辞行:“沉安荷,我今夜与人有约,便先去了,明日自回青螺岛。”
沉安荷露出亲密柔和的笑容:“自然,你去就是了,需要惊雪同行吗?”
李秋月摇头:“不必。”
沉安荷正想和他产生深厚的感情拉住他呢,哪儿能拦人?只是她知道李秋月这几月来在千湖郡除了剿匪和逼问祭仙道下落,便再无什么人与他相交,心中虽然知道他在借口脱身,却也只能随他去。
李秋月说完之后,径直出门来到院子内,纵跃上房顶,未发出一点声音,他离开陈觉世的房屋附近,来到一处酒楼楼顶,任夜风呼啸,他自闭眼,霎时间,惊龙城内所有有真气修为的人如点点星火出现在他漆黑一片的眼中,其中真气修为强者,星火便壮大些,而不远处的惊龙客栈内,有一个真气如火炬一般明亮炽烈的人,李秋月暗道城内居然还有高手潜藏,随后在城中心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那真气修为如一个篝火堆般炽热璨烂,正是他白日里感知到的千湖郡太守刘剑山。
找到目标,李秋月运转轻功,悄无声息地在房顶间纵跃,赶向刘剑山所在之地,他所修习的仙武经本就是全方位强化武人肉身的顶级功法,再加之其中自带的轻功,更是高妙无双,是以李秋月此番在惊龙城房顶纵跃,脚落在屋脊瓦片上,却不发出半点声音。
他如今修为高深,真气每时每刻都在自然运转壮大,因而赶路十分迅速,不过转眼之间便来到一处大宅外,李秋月没到正门,但看此处威严大气,守门夜巡的都是带甲军士,想来惊龙城内只有刘剑山这个太守府才能做到,他倒也不惧,李秋月闭眼之后全力感知能觉察他人真气修为强弱,睁眼之后就只能分辨个大概,但这应对这些巡夜的卫士们已经足够了。
李秋月自一处屋檐上高高跃起,如一只升天大鸟,掠过街道进入太守府范畴,随后他挑了个接近的院子,迅疾却无声地落地,藏入墙角阴影中,他浑身真气血液以及呼吸都的放缓了速度,即便是修习了感知类功夫的沉安荷到近前来,也只会这处小院内无人。
将自身存在感降低到极限,李秋月悄悄在阴影里行动,躲避着巡夜的卫士以及站在屋檐上放哨的武人,花了小半个时辰,他终于来到太守府中心的大院子,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不再有下人来往,李秋月找了一处距离刘剑山最近的墙角下蹲着,聚精会神地去听房内的动静,已经如此深夜,刘剑山似乎还在看书,李秋月清淅地听到了书卷翻动的声音。
屋内只有刘剑山绵长有力的呼吸,昭示其真气修为,其外便只有灯火轻微爆裂的声音,这处小院里并无虫鸣。李秋月也不急,他来之前便想蹲守一夜,不过对于进入房中找一些证据这种想法,李秋月却否决了,刘剑山修为深厚,这般身经百战且历经真正的战阵的武人,对于微小的风吹草动最是敏感,他能摸到这墙角已经是极限了。如果贸然进入,只怕被发觉,到时候免不了要打一场,偏生自己白天才和刘剑山见过,只怕会给沉安荷找麻烦。
李秋月虽然只是借沉安荷的势力,却也将她视作朋友,不过若要论男女之情,他倒没那种想法,自从在溪源谷内见识过风荷仙子,他再见其他美人,觉得她们美自然是美,且有各自风情特色,却完全无法给他带来那般心动的感觉。
夜风忽而起忽而静,李秋月在墙根蹲了近一个时辰,刘剑山却一直安坐读书,没有多馀动作。又过了接近一刻钟,庭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李秋月更加收敛自身气息,不敢泄露半点,来人穿过庭院来到房前,却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刘剑山早有觉察,那人进门,他便开口问道:“你来做何?”
那人声音阴柔婉转,却又妩媚,好似一个风尘女子,但李秋月知道他是个男人,只是阳气微弱,想来是体内那阴寒真气所致。来人轻笑开口:“哟,我们刘太守似乎不想见到故旧同门呐~看来刘太守在千湖郡威风几年,想来日夜温香软玉,忘了自己来自何处了。”
刘剑山有些恼怒,他的真气流动加快了,只听得他冷哼一声:“到如今,竟然你也能来调笑于我?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那人毫无所惧怕,只是咯咯笑起来,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好似笑弯了腰,半晌才开口:“唉哟,刘大人给小女子眼泪都笑出来了,罢了罢了,如今你这般状态,人家岂会惧怕你?人家距离那一步也不远了,而你,除了拿到一截龙骨之外,只怕再无恢复的希望。”
刘剑山恼怒至极,拍了桌子,发出巨响,他冷哼道:“你即便成就大宗师又如何?我如此牺牲,道主日后定然厚待,也不是你能招惹的!”
发泄完一通怒气,刘剑山急促呼吸一阵,终于发问:“你来到底是要做什么?道主曾嘱咐我等非必要是不能妄自会面,你必然是带着命令来。”
“啊啦啦啦啦,大人好聪慧啊,要不是考虑你如今连硬都不能,人家倒想献身于大人呢。”
刘剑山低声骂了一句“阴阳人”,那人恍若没听见,慢悠悠地说着:“这次来见大人,确有一份道主口谕。”
刘剑山似乎对道主的口谕非常重视,他从椅子上起身,准备恭听。
“道主说,千湖郡的时机应当成熟了,龙魂龙骨龙珠乃是我道大计中重要的一环,叫你务必小心,周长老他们已经准备就绪,叫你即日开启计划,速速完成才是。”
“谨遵道主圣谕!”刘剑山先对这不在现场的道主领命,才对来人说道,“我们在千湖郡内的布置已经妥当,叫道主不必担忧,我等会将斩龙潭内的宝贝全部献给道主!”
“刘大人如此承诺,小女子便放心了,我还要去寻我的契机呢,便先告辞!”
刘剑山语气古怪:“你关外那些蛮人对你已经无用了?”
那人娇笑着,笑声千娇百媚,若是一个好色之人在此,只听见这笑声只怕就要阳关失守,他笑道:“关外那群野蛮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且那里乃是道主大计中极为重要的一环,道主大人亲自坐镇,我可不敢尽情啊,这次搭上了去东海郡的三皇子的大船,自然要尝尝这龙子皇孙是什么滋味儿~”
刘剑山一时沉默,才道:“道主大人坐镇关外?”
“不日便将入关来。”
刘剑山似乎松了口气,道:“那你去吧。”
那人轻笑着,准备转身离去,在走过房间时,他脚步忽然一顿,李秋月暗道不好,他分明感受到地砖和墙砖之内不知何时竟然悄悄蔓延了一股阴寒真气,这时竟然冒出来了,自己竟然未曾发觉,到底是近来太顺,小觑天下人了,他不再掩藏,真气轰然运转,便如决堤长河,浩浩荡荡行于经脉之内;李秋月往地上轰然一掌,霎时间地动山摇,这处庭院的地基都被轰裂开,房屋崩塌,烟尘冲天而起,李秋月趁机往大宅外飞掠而去,他还趁机在脸上戴了一块黑布,以真气牢牢吸附在面部,他知道这算是掩耳盗铃,但如今却不能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