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滨海市的街道冷清下来。罗雄的黑色轿车像一道幽灵，闯过几个红灯，一路飙到雄盛集团总部大楼下。
他几乎是从车里跌出来的，脸色惨白，西装领带歪在一边，额头上全是冷汗。几个等在门口的心腹连忙迎上来，被他粗暴地推开。
“都到了吗？”他声音嘶哑，脚步不停冲向专用电梯。
“都到了，雄哥，按您的吩咐，能来的都来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精干的男人低声回答，他是罗雄的军师，陈明。
顶层会议室，灯火通明。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七个人。
这些都是罗雄集团的核心，分管着见不得光的赌场、放贷、地下钱庄、暴力催收，以及最早起家的，利用殡仪馆渠道的器官买卖。每个人面前都放著一个平板或手机，屏幕要么黑著，要么停留在新闻界面，但所有人的脸色都出奇的一致——惊魂未定，眼神闪烁。
罗雄砰地一声推开会议室厚重的木门，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惊得一颤。他几步走到主位，却没有坐下，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看完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躁和恐惧。
没人吭声。有人低下头，有人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
“都他妈说话！哑巴了？！”罗雄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盖乱跳。
军师陈明清了清嗓子，试图让气氛缓和一点：“雄哥，官方那边，有罗英书记在，暂时应该不用担心。我们手脚一向干净，他们抓不到实质证据。长毛发他们也都是意外，牵扯不到我们头上。”
“证据？官方是讲证据！”罗雄低吼著，眼睛因为恐惧而布满血丝，“可那个该死的主播！他他妈跟你讲证据吗？！长毛发他们怎么死的？！你们告诉我！那是什么死法？！啊？！”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散眼前那血腥的画面。
“现在怎么办？！拿个方案出来！难道等死吗？！”他环视众人，希望能从这些平日里吆五喝六的手下脸上找到一点希望。
一阵难堪的沉默。
负责地下赌场生意的马老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雄哥我，我听网上那些人说他们说那个忠英园，好像好像能辟邪”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烟灰缸就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砸在后面的墙上，摔得粉碎。
“辟你妈的邪！！”罗雄彻底爆发了，指著马老三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的猪脑子是被狗吃了吗？！我们是干什么的？！啊？！我们他妈是倒卖死人零件起家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要是真有，真有…你还让老子去忠英园，你是闲老子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马老三吓得缩起脖子，再不敢放一个屁。
旁边负责高利贷的赵老四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地说：“雄哥，您消消气。老三他也是急昏头了。不过我倒是听说，隔壁汉东有家南华寺，里面的方丈释永善，据说佛法高深，名气很大，挺灵验的要不，我们花点钱，请他过来做场法事，看看”
他这么一说，旁边另一个负责地下钱庄的孙老五像是被点醒了，连忙接话：“对对对！雄哥，还有啊，那主播每次动手，额头上不都出现个十字架吗？那是西洋教的东西！咱们滨海市中心那间圣保罗大教堂，里面的刘神父也挺有名，要不我们把他也请来？中西结合，双管齐下，说不定说不定有点用？”
会议室里弥漫起一种荒诞的气氛。一群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此刻却像无头苍蝇一样，开始讨论起求神拜佛。
罗雄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手下这群人提出的“方案”，只觉得一股荒谬和更深的无力感涌上来。
他难道要靠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保命？
一直沉默的军师陈明再次开口，声音冷静，与周围的慌乱格格不入：“雄哥，各位兄弟说的也算是个心理安慰，可以试试，花不了几个钱。”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更重要的是应对官方的潜在风险。我建议，立刻暂停我们手里所有敏感的生意。赌场停业，放贷业务全部冻结，地下钱庄的流动也暂时切断。尤其是以前通过殡仪馆那条线的所有关联人员和记录，必须彻底清理干净，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同时，我会立刻着手，将集团账上的一部分流动资金，通过安全渠道，转移到我们在非洲设的几个壳公司去。万一我是说万一情况不妙，我们至少还有退路。”
罗雄听着陈明条理清晰的话，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点点。至少，还有人在思考现实的问题。
求神拜佛是可笑，但暂停生意、转移资金，这是实实在在的保命手段。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那股支撑着他的暴怒似乎泄掉了，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恐慌。
“行吧行吧”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就按军师说的办。你们几个，去找和尚找神父，赶紧去！军师，资金转移的事情，你亲自负责，要快！”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面对那个不按常理出牌、手段诡秘莫测的主播，他这些平日里无往不利的金钱和暴力，全都失去了作用。
他现在就像个快要溺毙的人，拼命想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哪怕那稻草是泥塑的木雕的，或者是十字架的。
会议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高层们鱼贯而出，各自去执行那荒诞与现实交织的任务。
罗雄独自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看着窗外滨海市的璀璨夜景。曾经，他觉得这片繁华尽在掌握。
此刻，他却只觉得那灯火像无数只窥伺的眼睛，而那深邃的夜空，仿佛随时会裂开，降下无法抗拒的审判。
他猛地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将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