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荣光的旧宅,上头牌匾已被改成聚义厅,中央悬‘替天行道’四字大旗。堂内原先的物件被搬走,转而陈列各种军家用品,如令旗、金鼓、刀剑,充满了肃杀之气。
袁宗献坐在交椅上,两侧袁宗第、王永和、田文威、袁文臣四人左右落座。众人脸上不见笑容,皆有些严肃。
“统领,若李伯光军情无误,州里将有两百乡勇前来征剿,领头关思贤为沙场老兵,不可小觑啊!”
田文威担忧道:“我军男女虽有三百人,但可用壮丁不足百人,而营兵更是少之又少。今是否稍避锋芒,领寨民入山躲避。”
袁文臣捏着胡须,说道:“敌众我寡不可力敌,唯有智取。况乡勇虽多,但有胆气者少,若用计得当,未尝不能破之。”
一人说了胆怯之语,一人说了无用之言,这让袁宗献直接忽略两人,看向袁宗第与王永和,问道:“你二人有何想法?”
袁宗第挠头说道:“不晓得夜袭是否可行,乡勇寡经兵事,如行夜袭之策,或能一举破敌。”
王永和沉吟说道:“夜袭虽说可行,但关思贤为老兵,今虽初次统兵,其治兵应会严谨,夜袭恐怕难成。且营中能夜战者屈指可数,或许不足十人。
夜袭州兵不是不行,但对东营兵来说有个难题,他们三十号人刚被招募不久,根本不具备参与夜袭的能力。毕竟参加夜袭,士兵需要具备较高的组织度,本身需具备夜视能力。
袁宗第说道:“既然夜袭不成,不知能否行伏击之计。”
“伏击之计可行!”
袁宗献按椅而起,踱步说道:“我闻关思贤常效仿先人关羽,然关羽为何人?”
“水淹七军,威震华夏,能入武庙之名将。古今以来,寡有人敢自效关羽,而今关思贤却敢效仿,说明他乃自大、狂妄之辈。如欲破之,不妨先骄其心!”
袁宗献虽说有过袭杀的经验,但领兵作战与厮杀不同,他需要对下属所有士兵负责,故内心颇是紧张。然紧张归紧张,他思维依旧在线,通过各方面的信息,快速明确应对之策。
“文威?”
“在!”
“你安排寨民撤往山上,馀者留下随我破敌!”
“诺!”
见众人将信将疑,袁宗献自信说道:“他若遣卫所兵来,我需畏敌几分。然今遣巡检乡勇前来,我必能破之。”
说着,袁宗献看向袁文臣,说道:“文臣不善兵事,今且随文威入山避难。五日之内,必有捷报传至。”
“遵命!”
袁宗献自信的模样,让袁文臣安心不少。他从未上过战场,平日出谋划策仅是嘴炮,而今面临与乡勇开战,他除了说些废话外,毫无作用。甚至袁文臣暗自都考虑过,如果袁宗献兵败,他该怎么跑路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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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袁宗献调度兵事,制定抵御来犯州兵的计策。今关思贤在州城外扎营两日,待两百乡勇聚集,张鼎国提供半月口粮与相应辎重,遂升帐击鼓出兵。
出征当日,张鼎国斟酒送别,而关思贤却效仿戏文里的关羽温酒斩华雄,让张鼎国留好酒菜,等他斩敌而归。张鼎国虽暗忖关思贤的狂妄,却也信了他的话。
两百号人自正午出发,取河谷大道进剿袁家寨,两百号人推车步行。
此时正初冬季节,天早晚寒冷,唯午时有太阳关照,兵卒方才不冷。然关思贤急于求胜,催促部下两百州兵赶路,早冒冷风,夜饮冰水,又有辎重、兵器转运,部下叫苦连天。
见有十来名乡勇脚酸要歇息,关思贤骑马扬鞭而至,骂道:“杀才,你怎敢坐下歇息?”
乡勇隶属县丞管辖,本是市民讨生活入的编制,故太不畏关思贤,说道:“昨天赶了一整天的路,今天又不得歇息,怎有此理?”
关思贤鞭挞顶嘴的乡勇,发怒说道:“俺随麻贵总兵讨贼时,朝饮甘露,夜宿荒野,日行七八十里不曾叫累,你今才走了几里路,便叫苦连天,莫不知军法不成?”
“你今纵打死俺们,俺也要歇息!”
关思贤下马拉袖,劈头盖脸抽打,打得起一人,另一人又躺下,直叹无可奈何。
见状,王典史急忙前来,呵斥众人说道:“今下抓捕贼盗,若不积极些,小心挨板子。”
说着,王典吏拉着关思贤到僻静之地,说道:“关巡检,莫要气坏身子。众人若有营兵之精锐,又岂会干巡检的活,今休要见怪!”
王典吏虽有负责刑狱之事,偶有下乡捕人,但凭他娇嫩的脚,今却也走不了远路,故来劝关思贤。
关思贤说道:“既征剿贼人,便需依兵规行事,岂能如市井泼皮般无视军纪。况你不知打仗之事,兵贵神速,古今名将破敌无不是乘人不备。今缓慢行军,岂不令贼人知晓?”
王典吏说道:“依知州所言,无非是几名流窜边贼,鼓噪乡人作乱。凭巡检之武艺、韬略,讨灭贼寇想必手到擒来。”
被王典吏戴了高帽,关思贤有口难言,唯有呵斥道:“搏兔亦用全力,今知州既将讨贼之事交付我,那便需听某之军令。”
说罢,关思贤便继续催促众人上路。
众人架不住关思贤的威逼利诱,只得不情愿的起身赶路。
王典吏见关思贤不采纳自己意见,心中愤愤不平,暗忖:“区区九品巡检比草芥子大小的官职,今却耍威风逞能。休说我受知州差遣,然凭我统辖县衙乡勇,你今便要给我几分颜面。”
众州兵在关思贤的催促下,前后经两、三天的赶路,终至袁家寨附近。
剩约离十里路时,趁正午时分,关思贤便打算遣人前往寨中探查,了解袁家寨里的乱民动向。然出乎关思贤的意料,袁宗献选择了主动进攻。
“关巡检,乱民今在三里外列阵,骑卒五、六人,步卒约百人,皆为老弱之兵。”候骑拍马而来,汇报道。
关思贤大为诧异,说道:“敌寇竟敢如此托大?”
说着,关思贤让手下步卒整编列队,而他先领自家子侄前去探查。
驻马于丘上,他远眺望去,却见道路狭窄,能够容纳十馀人通行,约百来号人在道路上列阵。其人员松散凌乱不说,所持武器竟多是农具,或是削木为兵。今仅在前头作了鹿角阵,欲凭道路险阻击他们。
见此场景,关思贤大笑不已,谓子侄说道:“我本忧贼人入山藏匿,乡勇上山检索不得。然今贼人不自量力,竟敢当道列阵,尤如螳臂当车。”
“知州的酒,俺喝定了!”
袁宗献自投罗网的行为,让关思贤大为欣喜。他年轻时从军十馀年,虽不敢称熟读兵略,却也晓得歼灭战与治安战的区别。
歼灭战,大破敌寇便能取胜;治安战,检索贼人耗时耗力。眼下贼人送上门,岂不白白送件功劳给他?
旋即,关思贤策马还阵,冲着正在慢悠悠列阵的兵卒,说道:“贼人前方列阵,多是土鸡瓦犬之辈,建功之刻便在今时。”
关思贤的一番话,并未让众人兴奋,反而担心与贼人厮杀,互相推脱,不愿挤在前头。
见状,王典吏故意显摆,驱马至众人前方,大声道:“知州老爷有令,斩一贼人首级者,赏银五钱;如能斩得贼首,赏银五两。”
一声令下,众人热烈欢呼,人群不再推脱,终于有胆大乡勇排在前列。
见状,关思贤怒视王典吏,不满其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