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炎武帝正眉头紧锁的批阅着奏折。
一份是边关军报,言说北蛮似有异动。
另一份是丞相上的折子,拐弯抹角地暗示福王林富贵“言行无状,恐非国家之福”,建议“严加管束,以正视听”。
“哼,老狐狸,这就坐不住了?”
炎武帝冷哼一声,将丞相的折子随手丢到一边。
正烦闷间,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和王公公慌乱的劝阻声。
“陛下!陛下!老臣周文渊,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天大的事啊陛下!”
炎武帝眉头一挑,周文渊?
这老家伙一向沉稳,今日怎得失态至此?
“让他进来。”
御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周文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官帽歪了,衣袍散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银白胡须此刻凌乱不堪,老脸涨红,气喘吁吁,手里还死死拽着一个小脸写满不情愿的林富贵。
“陛下!陛下!文曲星降世!诗仙临凡!天佑我大炎!天佑文坛啊!!”
周文渊扑到御案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差点一头撞在桌子上。
炎武帝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周师!何事惊慌?慢慢说!这成何体统?”
他又看向被拽得踉跟跄跄的林富贵,没好气的问道,
“还有你小子。又惹什么祸了?把你王傅气成这样?”
林富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嘴一撇,委屈巴巴的说道:
“陛下,不关我事啊。
是周师傅自己发疯,非拉着我跑来的。我连早饭都没吃呢。”
“吃!你就知道吃。”
周文渊猛地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富贵一眼,随即又转向炎武帝,激动得双手挥舞,
“陛下!非是祸事!是祥瑞!千古未有的文坛祥瑞!
富贵他刚才在王府,又得佳句了。”
炎武帝一愣:“哦?又是天上的云白又白?”
“非也!非也!”
周文渊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他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激荡的心情,但声音依旧颤斗得厉害,
“陛下!是一篇旷古绝今的乐府诗,名曰《将进酒》。
其气魄之雄浑,意境之超脱,情感之奔放,老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炎武帝听完后就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起来:
“《将进酒》?周师,你可莫要为了维护弟子,夸大其词。”
“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周文渊激动得直拍胸脯,
“陛下若不信,可让富贵当场诵来。
若有一字虚言,老臣立刻撞死在这御阶之下。”
林富贵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周师傅,冷静!冷静!撞死了谁给我带桂花糕?”
炎武帝看着周文渊那近乎癫狂的状态,不似作伪,心中疑窦丛生,他看向林富贵问道:
“富贵,你王傅所言,可是真的?
你真会作嗯,背那《将进酒》?”
林富贵挠了挠头,一脸“你们大人真麻烦”的表情:
“就是梦里听几个老头喝酒吵架,瞎嚷嚷的,我随便记了几句。”
“快念给陛下听,一字不落。”
周文渊催促道。
林富贵无奈,只好再次化身“人形复读机”,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尚带童稚的嗓音,将《将进酒》又朗诵了一遍。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当最后一个“愁”字落下尾音,御书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炎武帝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摊开的奏折上。
他整个人僵在龙椅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下方那个小小的身影,胸膛剧烈起伏。
他自幼酷爱诗文,自负才华,否则也不会对《洛神赋》片段那般念念不忘。
可如今,这首《将进酒》带给他的冲击,是颠复性的。
这已经不是文采的问题,这是一种精神,一种气魄,一种勘破世情、纵情挥洒的仙人气度。
一个八岁孩童?作此诗?
傻子才信!
周文渊看着炎武帝的反应,心中大定,老泪再次涌出:
“陛下!您听到了吗?此等神作,岂是人力可为?此乃天授!天授啊!
富贵他定是得了上古文魂的眷顾,或是梦中连通了仙界文曲宝库。
老臣敢断言,此诗一出,天下诗文,尽皆黯然失色!”
炎武帝猛地回过神,他霍然起身绕过御案,几步冲到林富贵面前,蹲下身双手抓住林富贵的骼膊,眼神炽热得吓人:
“富贵!告诉朕!梦里教你诗的那个不,那些老者,究竟是何模样?他们在何处饮酒?
除了诗,他们还说了什么?
可有提及长生之术?治国之道?”
林富贵被他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搞得有点懵,骼膊被捏得生疼,他挣扎了一下:
“陛下,你弄疼我了。
就是几个白胡子老头,脏兮兮的,抱着酒坛子,在一个好象是个悬崖边上?
旁边还有条大瀑布,哗啦啦的吵死了。
他们就知道喝酒,吹牛,说什么‘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哦,还抱怨圣贤寂寞什么的没提长生,也没说治国啊。”
“悬崖?瀑布?”
炎武帝眼神更加明亮,追问道,
“可知那山叫什么名字?那瀑布在何处?”
林富贵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光顾着嫌他们吵了。”
炎武帝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旋即被更浓的兴奋取代。
他松开林富贵,站起身,在御书房内激动地踱步。
“仙界!定是仙界无疑!唯有仙家人物,方能如此洒脱不羁,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写出这等超脱尘世的诗篇。”
他猛地停下,看向周文渊,
“周师!你立刻组织翰林院,不!召集天下博学鸿儒,给朕查!
遍阅古籍,搜寻所有关于‘黄河’、‘天上来’、‘岑夫子’、‘丹丘生’的记载!
还有悬崖、瀑布!看看我大炎境内,乃至周边国度,是否有与此诗意境相符的仙山福地。”
周文渊躬身领命:
“老臣遵旨!陛下,此诗”
“刊印!传抄天下!”
炎武帝大手一挥,
“让天下人都看看,我大炎福王,得天所授,文采惊世!
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说朕的福星不学无术。哈哈哈哈哈!”
“那个陛下。”
林富贵弱弱地举起手,
“我能回去吃早膳了吗?”
“吃!尽管吃。”
炎武帝此刻看林富贵简直是天下最顺眼的宝贝,他大手一挥,
“王承恩!传朕口谕,福王府今日御膳加倍!不!三倍!
把宫里最好的点心师傅派去王府,专门伺候王爷用膳。”
“谢陛下!”
林富贵眼睛一亮,顿时把什么诗啊仙啊抛到脑后,欢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炎武帝又叫住他,
“富贵啊,以后多做点这样的梦啊。
梦里那几位老神仙若再说什么,唱什么,一定记下来,告诉朕,重重有赏!”
“知道啦知道啦!”
林富贵敷衍地摆摆手,一溜烟跑了。
周文渊也告退,急匆匆去安排搜寻“仙迹”和刊印诗作事宜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炎武帝一人。
他回到龙椅,拿起那份被朱砂污了的奏折,看着上面丞相暗示林富贵“非国家之福”的字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提起朱笔,在那份奏折上,力透纸背地批了四个大字:
“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