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乐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云集。
只是这宾客们的脸色,大多有些精彩。
“这就是安乐王府?”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指着那歪歪扭扭、靠木棍支撑、还镶满了七彩琉璃瓦的“冰晶棚”,手抖得象风中的落叶,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旁边一位官员努力憋着笑,低声道:
“李老,您小声点,没看见那边兵部派来的护卫吗?专门来抓闹事的人。”
另一位官员则捏着鼻子,皱着眉问道:
“什么味儿?又是马粪又是湿泥巴,还有一股什么汤馊了的味道?”
钱管家穿着一身崭新却皱巴巴的管事服,站在门口,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迎接各方来宾。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办宴会,而是在渡劫。
“王大人到——”
“李将军到——”
“赵尚书到——”
宾客们按照抽签结果,懵懵懂懂地查找着自己的座位。
不时传来惊呼:
“什么?本官堂堂二品大员,座位在鱼池旁边?”
“哎呦!刘御史,您这手气怎么抽到茅房隔壁了?真是风水宝地啊。”
“这金碗金筷子沉得很,掰弯?谁敢掰啊?”
林富贵穿着一身骚包至极的绣金大红王袍,坐在主位。
一张铺着白虎皮,镶着各色宝石的巨大椅子上,小短腿悬空晃荡。
他努力摆出一副嚣张表情,可惜眼底那浓重的黑眼圈出卖了他一夜未眠的疲惫。
四皇子炎臻和小公主炎琳早早到了,被安排在林富贵左手边最“尊贵”的位置。
小公主好奇地东张西望,四皇子则摇着扇子,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显然对眼前的景象十分满意。
“富贵哥哥!”
小公主扯了扯林富贵的袖子,指着那闪闪发光的棚顶,
“那个亮晶晶的瓦片会掉下来吗?”
林富贵嘴角一抽,随即说道:
“放心,牢固得很。”
心里却在疯狂祈祷:
【太后奶奶保佑,您那宝贝瓦片今天可千万给点面子。】
宴会即将开始,侍女们端着“八宝珍珠羊杂汤”鱼贯而入。
那汤色浑浊,飘着可疑的肉沫和鱼渣,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宾客们看着面前金碗里那坨东西,面面相觑,无人敢动筷。
一位耿直的老将军忍不住了,把金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怒吼道:
“安乐王!这是何物?莫非是拿来喂喂”
他本来想说“喂猪的”,好歹及时刹住了车。
林富贵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
“此乃本王独创的“八宝珍珠羊杂汤”。
集南北之精华,汇山海之珍馐。
诸位,尝尝看,定然回味无穷。”
众人:“”
我们看着就觉得胃里翻腾。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和某种低沉的喘息声。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火红草原盛装的塔娜公主,英姿飒爽地大步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四名强壮的草原武士,而武士们手里牵着的不是狼,而是两只体型壮硕如牛犊,毛色油亮,眼神凶悍的草原獒犬。
那獒犬低吼一声,露出森白的牙齿,口水滴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满场瞬间寂静。
小公主兴奋地指着獒犬:
“哇!大狗狗!比狼还大。”
四皇子摇扇子的手顿了顿,眼神微凝。
林富贵的小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强撑着场面,干笑道:
“塔娜公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你这厚礼还真是别致啊。”
塔娜公主走到场中,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富贵,行了一个草原礼节,声音爽朗的说道:
“长生天之子,我们又见面了。
这两头是我草原最勇猛的獒犬,名为‘雷霆’与‘暴风’,可搏杀狼群。
今日特献于王爷,以彰显我草原与你大炎永结盟好之诚意。”
她拍了拍其中一头獒犬的脑袋,那獒犬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手,但转向其他人时,眼神依旧凶狠。
林富贵看着那两只仿佛一口能啃掉他半个脑袋的獒犬,感觉后背发凉。
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公主厚爱,小王心领了。
只是这獒犬凶猛,放在这宴会之上,恐怕”
“王爷放心!”
塔娜公主自信满满的说道,
“它们受过严格训练,没有我的命令,绝不会伤人。
就让它们趴在旁边,也让我草原的勇士,感受一下大炎宴会的风采。”
说罢,她也不等林富贵同意,就对武士使了个眼色。
两名武士牵着獒犬,直接走到了宴会场地边缘,挨着工部那还在隐隐渗水的“飞泉流瀑”渠道坐下了。
两只獒犬似乎对那汩汩的水声很感兴趣,不时伸出爪子去扒拉一下。
宾客们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猛兽,顿时觉得面前的“羊杂汤”都不那么可怕了,一个个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
林天豪坐在稍远的位置,看着那两只獒犬,又看看儿子苍白的脸色,手心里的汗就没干过。
“咳咳!”
林富贵试图找回场子,拍了拍手,
“既然人都到齐了,宴会开始。上酒!”
侍女们端着巨大的酒坛上来,给宾客们面前的金杯斟酒。
那混合了御酒、贡酒、葡萄酿的“百川归海酒”,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酱紫色,散发着一股浓烈又混杂的香气。
“诸位!”
林富贵举起金杯,
“今日不拘礼法,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干了!”
他自己先屏住呼吸,猛灌了一口。
那味道简直像被打翻的调料铺子泡了三个月又发酵了一样,呛得他差点当场表演喷泉。
宾客们看着王爷都豪爽地喝了,只好硬着头皮端起杯子。
一时间,咳嗽声、干呕声此起彼伏。
“这是什么酒?”
“咳咳!味道甚是独特。”
“老夫活了六十载,从未尝过如此霸道的滋味。”
林富贵看着众人扭曲的表情,心里终于有了一丝败家成功的欣慰感。
他趁热打铁,对旁边侍立的钱管家使了个眼色。
钱管家会意,深吸一口气走到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用颤斗的声音高声道:
“下面有请京城名嘴,张快嘴先生,为诸位贵宾讲演——《母母猪的产后护理》。”
全场再次死寂。
连那两只獒犬都停止了扒拉水管,好奇地歪了歪巨大的脑袋。
须发皆白的张快嘴先生,穿着一身说书人的长衫,脸色铁青地走上台。
他看着台下那些平日里他需要仰望的达官显贵,又看了看主位上那个一脸期待的小王爷,咬了咬牙,一拍惊堂木:
“话说这母猪下崽,乃是农家头等大事。
今日,小老儿便与诸位大人,分说一番,这母猪临盆前的征兆,与产后的精心照料之法。”
他开始用讲三国演义的腔调,慷慨激昂地讲述如何给母猪接生,如何防止小猪被压死,如何调配产后营养餐。
台下众宾客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麻木,最后集体陷入了一种哲学思考的状态。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这个?
四皇子用扇子半遮着脸,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忍笑忍得很辛苦。
小公主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小猪宝宝生下来要擦干净呀。”
塔娜公主则是一脸惊奇的对林富贵说道:
“长生天之子,你们大炎的宴会,果然与我们草原不同,连牲畜的学问都如此精深?”
林富贵:“”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就在这荒诞的气氛达到顶点时,异变再生!
“哗啦——!!!”
靠近塔娜公主座位附近的一段“飞泉流瀑”渠道,终究是没扛住水压和内里獒犬时不时的扒拉,猛地爆裂开来。
碗口粗的水柱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最近的塔娜公主和那两只獒犬劈头盖脸地冲去。
“公主小心!”
“吼——!!”
水花四溅,人仰马翻。
两只獒犬被冷水一激,顿时受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挣脱了武士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