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的那一天,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八岁的孩童,顶着“安乐县男”的爵位,挂着“巡查副使”的官衔,奉旨出京,南下巡查漕运。
这在大炎朝的历史上,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奇闻。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们唾沫横飞,将林富贵“金殿胡诌”、“一拍惊堂木破奇案”、“御花园勇救公主”的事迹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
“林青天”、“小福星”的名号响彻街头巷尾。
有人赞叹:“此子乃天降星君,辅佐陛下整顿乾坤。”
有人嫉妒:“黄口小儿,懂得什么漕运?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枚棋子,此去凶多吉少。”
更多的人则是纯粹看热闹:“八岁的副使?嘿!这江南的水,怕是要被这小娃娃搅浑咯。”
离京这日,码头上人山人海,比过年还热闹。
林天豪看着比自己膝盖高不了多少的儿子,穿着绣着彪兽的深绿色官服,小脸板着,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担忧。
他用力拍了拍林富贵的肩膀:
“儿啊!去了南边,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前冲,有麻烦就报你爹我的名号。
不对,报陛下的名号。
安全第一,明白吗?”
柳如玉则细心替他整理着衣领,眼神温柔的叮嘱道:
“富贵,记住娘教你的口诀和步法,勤加练习。
遇事莫慌,打不过就用你那运气跑。”
她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本次钦差正使,是都察院一位年近花甲、须发皆白的老御史,姓周,名正刚,人如其名,是朝中有名的“铁面御史”,连皇帝的面子都敢驳。
此刻,周老爷子正板着脸,看着林家依依话别的场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让这么个娃娃当副使,简直是儿戏!
他打定主意,这一路上绝不给这小娃娃好脸色看,到了地方也绝不能让他插手正事。
“林副使,时辰不早,该登船了。”
周御史不耐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林富贵正要答应,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清脆的呼唤声。
“富贵哥哥!等等我!”
只见小公主炎安宁穿着漂亮的宫装,在嬷嬷和宫女们的簇拥下,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她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几乎有她半人高的、鼓鼓囊囊的锦袋。
“安宁,你怎么来了?”
林富贵有些意外的问道。
小公主把大锦袋塞到他怀里,小脸跑得红扑扑的:
“给!这里面有我最爱吃的蜜饯、果脯、千层糕,还有这个。”
她又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个小巧精致的赤金长命锁,踮起脚想往林富贵脖子上挂,
“戴着它,菩萨会保佑富贵哥哥平平安安的。”
林富贵看着那明显是女孩子款式的长命锁,嘴角抽搐,但在小公主殷切的目光下,只好无奈地低下头让她给自己戴上。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周御史的脸更黑了。
紧接着,四皇子炎臻也带着随从匆匆赶来,他递给林富贵一枚温润的玉佩,低声说道:
“林侍读,此去多加小心。
这玉佩代表我的身份,若在江南遇到难处,可去找江宁织造,他是我母妃的远亲,或可提供些许助力。”
“多谢四殿下!”
林富贵接过玉佩,心里有点小感动。
就在船只即将解缆之时,一个谁也没注意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富贵身边,递给他一个普普通通的水囊。
是翰林院书库那个扫地老太监。
“小子,江南水汽重,路上多喝点水。”
老太监的声音依旧沙哑,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水里加了点清心明目的药材,省得你坐船头晕。”
林富贵接过水囊,入手沉甸甸的,他心中一动,知道这绝非凡品,连忙郑重行礼:
“多谢老公公!”
老太监摆摆手,慢悠悠地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周御史看着这一幕,眼皮跳了跳。
这小娃娃,人脉倒是复杂得很。
公主、皇子、神秘太监他心中对林富贵的观感,更加复杂了。
“呜——”
号角长鸣,官船缓缓驶离码头。
林富贵站在船头,看着逐渐远去的京城城墙和送行的人群,迎着江风用力挥了挥手。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前方烟波浩渺的运河,心中豪情万丈。
他握紧小拳头,对着滔滔江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发誓:
‘江南!我林富贵来了。
这次,我一定要把事情办得妥妥的办得稀巴烂。
最好一到地方就捅个大篓子,让皇帝老儿赶紧把我革职查办,然后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回京城,继续当我快乐的纨绔子弟了。
对,就是这样!’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因为“办事不力”被罢官,然后躺在家里数金币的美好未来,小脸上露出了憧憬的笑容。
就在林富贵乘坐的船队离开京城码头不过半日,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林府书房窗外。
林天豪取下信鸽脚上的小竹管,抽出里面的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快步走到烛火前,将纸条焚毁,眉头紧锁的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他唤来心腹影卫,沉声吩咐道:
“加派一倍人手,暗中保护副使船队。
另外,重点查证刚收到的这条消息——南边‘天机阁’的叛徒,似乎和漕运总督府,往来异常密切。”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富贵所在的官船,正行至一段河道狭窄、两岸芦苇密布的水域。
周御史在舱内翻阅卷宗。
林富贵在甲板上无聊地踢着一个小石子,心里盘算着到了地方该怎么摆烂。
谁也没有注意到,两岸那茂密得几乎屏蔽了天光的芦苇丛中,悄然探出了数支闪着幽冷寒光的箭镞,悄无声息地对准了船队中央那艘悬挂着钦差旗帜的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