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的嘶吼声在甲板上回荡，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凄厉。
他，万宝楼的楼主，天古海域站在最顶端的几人之一，此刻象个溺水者，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丹田气海中那个修炼了近千年，早已与他神魂融为一体的元婴，正在变得暗淡。不是能量的消耗，而是一种本质上的虚弱，仿佛构成元婴的根基正在被一根根抽走。
这种感觉，比被人一剑洞穿丹田还要恐怖一万倍。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白玉京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韩天。
他看到韩天站在那里，青色的衣袍无风自动，整个人就象一杆标枪，扎根在船头，与这艘诡异的黑船，与这片灰色的海洋，形成了一种他说不出的和谐。
韩天身上没有法力波动，可白玉京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感”没有丝毫减弱。而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这片海洋飞快地抹去。
“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白玉京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质问。
数百年的骄傲，数百年的城府，在“自我”被抹除的绝对恐惧面前，被撕得粉碎。
韩天终于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我说了，这才是真正的考验。”韩天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白玉京的耳朵里。
“考验？什么狗屁考验！这是要我的命！”白玉京几乎要崩溃了，他指着自己正在变得虚幻的手掌，“我的法力！我的元婴！甚至我的肉身都在被这鬼地方吞噬！再过不久，我就会象那枚戒指一样，彻底消失！这就是你说的考验？”
韩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白楼主，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白玉京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自己了。
是为了长生？是为了逍遥？还是为了那种掌控一切，俯瞰众生的权力？
好象都是，又好象都不是。
不等他想明白，韩天又继续说道：“你所说的法力、元婴、肉身，都只是你在天古海域这个‘池塘’里，借来的力量。现在，到了一个没有‘池塘’的地方，水没了，你自然就活不下去。”
“借来的？”白玉京喃喃自语，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种说法，“我苦修千年，历经多少生死，才有了今天的修为！怎么就成了借来的？”
“那你告诉我，灵气是什么？”韩天看着他，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神魂，“天地间的灵气，是你自己创造的吗？你用的法宝，是凭空变出来的吗？你参悟的法则，是你自己制定的吗？”
一连串的追问，让白玉京哑口无言。
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对于修士而言，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就跟凡人呼吸的空气一样，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修炼，就是将这些东西化为己用，不断变强的过程。
“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你。”韩天淡淡地做出结论，“遗忘之海，只是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去而已。”
“还回去……”白玉京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甲板上，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力量的流逝，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将他彻底淹没。
如果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那什么，才是自己的？
他猛地抬起头，象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你呢？你为什么没事？难道你修炼的力量，就不是从天地间来的吗？”
“是，也不是。”韩天没有隐瞒，或者说，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情，也该让他知道了。
他伸出右手，一缕纯净的灵气浮现在韩天手中。
看到这股灵气的瞬间，白玉京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感觉不到这股灵力在消散，也感觉不到任何法则气息。那股灵力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仿佛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不被任何规则所束缚。
“这是……”
“这是上界的灵气。”韩天说道，“不属于这片天地，所以，它也无法被夺走。”
白玉京呆呆地看着那股灵气，又看了看韩天那张平静的脸。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韩天的根基，与他们这些所谓的修士，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们是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下修炼，而韩天，居然是用上界灵力修炼！
这片遗忘之海，能抹除这方世界的角色和道具，却对来自世界的“灵力”，无能为力。
“我……我……”白玉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在生命尽头该说什么！
绝望。
比之前更加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完了。
无论如何挣扎，最终的结局，都只有死亡。
就在白玉京心若死灰，准备放弃一切抵抗，静静等待自己被彻底“擦除”的时候，韩天却忽然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白楼主，考验，才刚刚开始。”韩天看着他那双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法力，你的元宝，你的肉身，都可以被抹去。但有一样东西，遗忘之海也带不走。”
白玉京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什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这几个字。
韩天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白玉京的眉心。
“你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