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与南宫婉儿并肩而行,第一次,以一个审视者的目光,打量着这座被他亲手改变的岛屿。
空气中,不再是单纯的咸腥海风与灵气,而是混杂着一股炽热的,属于煤炭与钢铁的味道。远处,高炉烟囱喷吐着黑烟,象一根根指向天空的手指。工坊里,传来织机“哐当、哐宕”的单调声响,与蒸汽机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嘈杂却充满力量的交响。
一群弟子正围着一张巨大的图纸激烈地争吵着,唾沫横飞。
“这根承重梁必须用‘工’字结构!柳教习的《结构学》上写得清清楚楚!”
“放屁!‘工’字结构浪费材料!用三角形桁架,能省三成精铁,强度还更高!”
一个穿着工装,满身油污的年轻人,正指挥着一台简易的灵力起重机,将一箱矿石吊上轨道矿车。他的修为不过炼气三层,但在那台钢铁巨物的加持下,却轻松完成了十几个筑基修士才能完成的工作。
他脸上,是掌控力量的满足与骄傲。
“怎么样?”南宫婉儿轻声问,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献宝似的得意。
“很好。”韩天点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们路过一座新建的二号高炉,马飞正站在炉子顶上,对着下面一个负责添料的弟子破口大骂。
“猪脑子!跟你说了多少遍,焦炭和矿石要分层放!分层!你以为是炖菜吗?这么搞,炉心温度上不去,出来的全是含碳量超标的生铁疙瘩!阿织首席设计的风道都快被你堵死了!”
不远处的阴影里,阿织靠着墙,手里拿着一块炭笔,正在一块石板上飞快地计算着什么。她似乎察觉到了韩天的目光,躬敬的行了弟子礼。
马飞也跟着行了一礼。
韩天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宗门大殿,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主位旁边,多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椅子。
两人落座,殿内的气氛瞬间沉静下来。
“在你闭关的这一年里,天古海域,出了些变故。”南宫婉儿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
“你添加的星宫依然是霸主,但是西边,三百海里外,崛起了一个叫‘黑潮’的势力。”
“黑潮?”
“对。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他们象一群蝗虫,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他们的行事风格很奇怪,不占岛,不建城,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矿脉。”南宫婉儿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着,“他们会用最野蛮的手段,强行征召那些小岛上的散修和凡人,用一种……很粗糙,但效率极高的法器,疯狂开采矿石。一座矿脉,不出三个月,就会被他们挖空,然后他们就转向下一个目标。”
她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用的法器,象是我们天工技术的拙劣仿制品。威力巨大,但毫无安全可言,经常炸膛,每次开矿,都会死伤无数被他们奴役的矿工。但他们毫不在意,天古海域,最不缺的就是人。”
张横凑了上来,脸上没了嬉笑:“宗主,这帮孙子,是在砸咱们的牌子!现在海域里一提炼铁挖矿,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血腥和死亡,对咱们的声誉影响很大!”
韩天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没有说话。
南宫婉儿继续道:“一开始,我们没太在意。但半年前,他们吞并了依附于王家的流云岛,王家派了三位金丹长老前去问罪,结果……一夜之间,三位金丹,神魂俱灭,连尸骨都没找到。”
“从那以后,‘黑潮’就成了西海域的禁忌。他们做事愈发猖狂,甚至开始主动袭击一些宗门的运输船队,抢夺物资。”
“王家没反应?”韩天问。
“王家老祖正在闭死关,王家自顾不暇,只能封锁了西海域的航线,默认了‘黑潮’的存在。”南宫婉儿叹了口气,“如今,他们不敢跟星宫作对,星宫也不找他们麻烦,整个天古海域,除了我们,没人敢和‘黑潮’对着干。”
“他们……没来招惹我们?”
“来了。”南宫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三个月前,他们派人送来一封信,让我们不要跟他们作对,他们也不会惹我们!。”
“我把信烧了,把来使打断了腿,扔进了海里。”南宫婉儿说得云淡风轻。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南宫家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声音里带着哭腔。
“家主!宗主!出事了!”
“三号矿岛……我们刚建成,还没来得及开采的三号矿岛,被‘黑潮’的人占了!”
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那弟子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他们……他们把我们的人全绑了起来,在岛上立了一块碑,碑上刻着一句话……”
韩天放下茶杯,声音很轻。
“什么话?”
“他们说……南宫家确定要开战吗?”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
秦奋握着木盒的手,青筋暴起。马飞那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抄起殿门口的装饰铜锤就要往外冲。
张横的脸上,第一次没了半点血色,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南宫婉儿霍然起身,金丹后期的威压不受控制地席卷而出。
“召集人手!开启鲲鹏!我亲自去会会这‘黑潮’!”
“不必了。”
韩天淡然的回了一句。
整个大殿的喧嚣与杀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
韩天站起身,他没有看殿内任何一张愤怒或错愕的脸,只是转过身,望向大殿之外,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边天际。
那里,是三百海里外的天古海域。
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沉默而弥漫开来。
原本因暴怒而沸腾的空气,此刻却因为他一个人的平静,而凝固得让人喘不过气。
“婉儿。”
韩天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不见。
大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南宫婉儿怔怔地望着韩天消失的方向,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她忽然想起,以前,这个男人也是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狂妄的话,然后,将一切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坐回主位,原本冰冷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无人察觉的笑意。
“听韩宗主的。”
她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对一旁呆立的弟子吩咐道。
“去,把我珍藏的云顶灵茶取来,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