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院？”田一看着玉牌上的指令，感觉肩上凭空多了一座山。
他身后，张横正手忙脚乱地把散落一地的灵石往储物袋里扒拉，听到这三个字，动作一顿，随即一拍大腿，从地上弹了起来。
“副院长？哈哈哈！老田，以后你我可就平起平坐了！”他凑过来，挤眉弄眼，“不对，我管着钱袋子，怎么也得比你大半级！”
田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宗主的意思是让你管后勤，不是让你收学费。”
“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张横浑不在意地摆着手，眼睛里已经全是灵石打转的影子。
……
三日后，云梦泽坊市外，一座临时搭建的巨大工棚，成了天南大陆最古怪的学堂。
这里没有蒲团，没有讲经台，只有一堆堆的零件、矿石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数百名新招募来的“弟子”挤在里面，闹哄哄的象个菜市场。
“都安静！安静！”张横挺着肚子，站在一个由零件箱搭成的高台上，唾沫横飞，“欢迎各位添加启蒙院！这里，是你们梦想起飞的地方！想成为下一个阿织首席吗？想拥有自己的天工峰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封面画着一个火柴人拧螺丝，旁边写着一行大字：《天工入门：从零到大师》。
“首先，你需要这本由本副院长亲笔签名的独家教材！原价九十九，今天友情价，只要十个贡献点！”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还没等有人掏钱，田一就黑着脸，从后面把张横赶了下去。
“第一课，安全守则。”田一站上高台，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场面安静下来，“在这里，任何一个转动的齿轮，都可能绞断你的手臂。任何一根通电的灵丝，都可能让你变成焦炭。不想死的，就把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刻进脑子里。”
学堂的气氛，瞬间从狂热变成了凝重。
下午，分班授课。
石蛋被推上了一个小平台，下面坐着几十号人，有炼气期的修士，也有凡人国度的老工匠。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脸涨得通红。
“石……石教习，您给我们示范一下怎么听可以吗”一个修士躬敬地问。
石蛋闭上眼睛，耳朵微微动了动。
整个学堂的嘈杂，远处的风声，虫鸣，在他耳中迅速剥离。他忽然抬手，指向学堂外五十步远的一棵老槐树。
“那棵树，第三根树杈的接口，里面空了，有虫。”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树杈看起来好好的，没什么异样。
一个好事者半信半疑地跑了过去，抽出飞剑，对着那树杈轻轻一捅。
“咔嚓”一声，那足有碗口粗的树杈应声而断，掉在地上，摔出了一大捧黑色的蛀虫和木屑。
整个学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石蛋，那眼神里，再无一丝怀疑。
另一间学堂，气氛则更加古怪。
柳氏局促地站在台前，她面前没有零件，只有一架从凡人村落里搬来的旧织布机。
“织布……要先分经纬。”她拿起两束丝线，声音细得象蚊子叫，“经线是骨，纬线是肉。经线要绷得紧，纬线要穿得匀，这样织出来的布，才结实，耐穿。”
台下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修士，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曾是某个小宗门的客卿炼器师，自认水平不低，来这里是想学点真本事的。
“柳教习，我等是来学仙家妙法的，不是来学怎么织布的！这妇人之道，与我辈炼器，有何干系？”
他这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一时间，学堂里议论纷纷。
柳氏被他问得脸都白了，攥着手里的丝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何干系？”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马飞赤着上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这些天一直在天工峰研究阿织的“分光”图纸，被里面那复杂如蛛网的能量回路折磨得死去活来，听闻启蒙院开课，便过来看看。
他走到那中年修士面前，蒲扇大的手掌伸出来：“灵丝，给我一捆。”
中年修士愣了一下，还是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捆最低阶的赤铜灵丝。
马飞抓过灵丝，扯出几十根，丢给那修士：“你，把它们排在一起。”
中年修士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几十根灵丝并排捋顺。
马飞捏住灵丝两头，双臂一发力。
“嘣！”
几十根灵丝应声而断。
马飞又扯出同样数量的灵丝，递给台上已经吓傻了的柳氏。
“柳大姐，按你织布的方法，把它们编起来。”
柳氏下意识地接过灵丝，手指翻飞，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很快，一个巴掌大的，由灵丝经纬交错编织而成的小方块，出现在她手中。
马飞拿过那个小方块，再次捏住两头，对着台下众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都看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手臂上的肌肉坟起，青筋暴突，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喝！”
一声爆喝，他用上了掰断杠杆的力气。
那小小的灵丝方块，被他拉扯得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每一根灵丝都绷得笔直，甚至因为过度受力而发出微光，但它就是没有断。
马飞松开手，把那个完好无损的灵丝方块扔到那中年修士脸上。
“看到了吗？这就是他妈的结构！这就是他妈的仙法！”
他指着柳氏，对着全场咆哮：“她教的不是织布，是怎么让一根稻草，拥有钢铁的力量！都给老子把耳朵竖起来，好好学！谁再敢废话一句，老子就把他当零件给拆了！”
整个学堂，死一般寂静。
那中年修士捡起脸上的灵丝方块，看着上面玄奥而又朴素的纹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对着柳氏，深深地鞠了一躬。
……
鲲鹏舰桥。
光幕上，清淅地映出马飞咆哮的身影，和台下那些修士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奋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最崇尚蛮力的汉子，用最粗暴的方式，捍卫了最朴素的智慧。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过去以为，道，在典籍里，在丹炉中，在云端之上。”
他转过身，看向韩天，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今日方知，道，亦在凡尘，在织机上，在匠人指尖。”
韩天笑了。
“尘埃，也能筑起通天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