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牛那句“让飞舟自个儿蹦起来”，大殿里先是死寂，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低笑。
张长老一脸严肃，觉得天工殿这帮人简直是在胡闹。
韩天却没笑。
他看着台下那个身形单薄，但脊梁挺得笔直的少年，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同时有三道攻击，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袭来，你的这套本能，如何判断优先级？它会不会为了躲开第一道攻击，反而撞上第二道？”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精准的飞刀，直刺林远方案最内核的弱点。
大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
是啊，本能反应快，但本能也盲目。一个烫脚的炭，人会蹦起来。那要是一圈炭呢？人蹦到哪里去？
林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没有慌乱。这个问题，他这半个月里，已经用剑理问了自己不下千百遍。
“回殿主，”他躬身，声音里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它不判断，它感受。”
“就象一个剑客，身陷重围，他不会去计算哪一把剑先到，他只会本能地感受到哪一道剑锋上的‘杀机’最重。”
“弟子设计的这套数组网络，每一个微型感知阵法，都会在瞬息之间，将威胁的能量层级、速度、以及指向的飞舟部位，转化为一道杀机值。傀儡内核会在亿万分之一刹那，找出杀机值最高的那一道攻击，并以其为基点，在所有攻击构成的绝杀之局中找出生路或者攻击最弱的那一条路！”
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
在场的长老们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杀机值，什么生路，这炼器怎么还炼出剑道禅意了？
秦奋和王长老却听得双眼放光。他们隐约抓住了什么，那是一种超越了现有炼器理论的，全新的逻辑。
韩天看着林远，终于，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
将一个领域的顶尖理论，嫁接到另一个领域，从而产生的降维打击。
“空口无凭。”
韩天转过身，面对那颗巨大的“周天星枢”。他伸出手，在光滑的镜面上轻轻一划。
嗡。
星枢的镜面之上，光影变幻，瞬间构建出了一片灰蒙蒙的虚空。无数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灰色的巨蟒，在其中翻滚。正是那片让勘探舟折损的灰雾空域。
“调取‘勘探七三一号’损毁前，最后三十息的全息影象图片。”
随着韩天的指令，镜面中，一艘勘探舟的虚影浮现。
下一刻，场景重演。
三头体型庞大、形如蝠鲼的灰色海兽，从三处能量乱流中猛然窜出，喷出三道螺旋状的灰色光束，从三个刁钻的角度，封死了勘探舟所有的退路。
勘探舟的内核阵法在疯狂运算，它选择了向上规避，试图从包围圈的顶端突破。
但，慢了。
仅仅慢了零点三息。
它刚刚拉升，就被下方那道最快的光束擦中了尾部，动力阵法瞬间殉爆，整艘飞舟被炸成了漫天飞舞的零件。
大殿内，一片压抑的沉默。张长老更是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创建两个并行推演场景。”
韩天的声音再次响起。
镜面一分为二。
左边，是刚才那艘一模一样的勘探舟。
右边，同样的位置，出现了一艘新的勘探舟。不同的是，它的内核部位，亮着一个全新数组光影。
“推演，开始。”
两个画面，同时动了。
左边的画面，毫无悬念地重复了刚才的悲剧。勘探舟在零点三息的尤豫后，被精准命中，炸成一团火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右边的画面。
就在那三头海兽出现的瞬间，就在那三道灰色光束喷出的刹那。
右边那艘勘探舟，甚至没有等到光束临近，它的舰身，就以一种完全违背了正常飞行逻辑的姿态，猛地向左下方一沉！
它没有向上，也没有向左右，而是选择了最不可思议的，迎着其中一道攻击的方向，扎了下去！
“疯了！”一个长老失声惊呼。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艘勘探舟在下沉的同时，整个舰身开始高速旋转，如同一枚钻头。那道迎面而来的灰色光束，几乎是擦着它的外壳掠过，巨大的能量甚至在它的护盾上激起了一片涟漪。
而就是这毫厘之差，它穿过了第一道攻击。
紧接着，它没有丝毫停顿，借助旋转的离心力，一个诡异的甩尾漂移，以一个z字形的轨迹，从另外两道交错而来的光束中间，那唯一的、转瞬即逝的缝隙中，硬生生挤了过去！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
行云流水，惊心动魄。
当飞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包围圈之外，加速远去时，整个观星殿，落针可闻。
所有长老，包括张长老在内，都张着嘴，象是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那片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虚拟星空。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这……”张长老指着画面，你了半天，最后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嘴里只剩下喃喃自语，“这……还能这么飞……”
“哈哈！好！好啊！”
秦奋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向林远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后辈弟子，而是在看一个怪物。
赤焰峰上，那群天工殿的弟子们，通过同步的水镜看到这一幕，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林远站在原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画面中那道潇洒的银光，看着自己半个月的心血，在这一刻完美绽放，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喜悦，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做到了。
他真的，让一块铁疙瘩，拥有了剑客的灵魂。
韩天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
“秦奋。”
“弟子在！”秦奋猛地挺直了胸膛。
“即刻起，二型穿云舟内核阵法生产线，全部停产。十日之内，我要看到第一批一百枚搭载‘剑心’数组的新型内核。”
“林远，”韩天又看向那个还在激动中的少年，“你全权负责此事。天工殿所有资源，任你调配。”
轰！
林远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全权负责？
他一个月前，还是个连零件都认不全的剑修学徒啊！
秦奋洪钟般的声音在大殿中炸响，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是！殿主！”
林远他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都还是懵的。
他猛地抬头，对上韩天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质疑，只有不容置喙的决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弟子领命”
韩天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转身，重新看向那面巨大的“周天星枢”。
他不多说，但他的态度，就是最大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