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万艘无人穿云舟，组成了一片移动的钢铁天幕，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整齐划一的低沉嗡鸣。它们象一群被设置了终极指令的猎犬，以一种冷酷到令人发指的效率，封死了黑蛟真人所有可能逃离的路线。
“拦住它们！给本座拦住它们！”
黑蛟真人状若疯魔，他拼命催动着仅剩的几十艘骨船，在自己身后布下一道道魔气屏障。
然而，没用。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艘穿云舟，连躲闪的意图都没有，就那么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团团刺目的白光，在魔气屏障中接二连三地亮起。那是舟体内部的灵能内核，在韩天的设置下，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自毁模式。狂暴的灵能，瞬间将那些魔气撕扯得支离破碎。
后面的穿云舟集群，没有丝毫停顿，从同伴自爆打开的缺口中，一穿而过。
黑蛟真人的心，凉到了底。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在他的认知里，每一艘战船，每一件法器，都是宝贵的。可对方，竟将这些明显造价不菲的飞舟，当成了可以随意消耗的箭矢。
这不是战争，这是在用钱砸死他！
“宗主！顶不住了！右翼被突破了！”
“左翼也完了！啊——”
传来下属们最后的惨嚎。
黑蛟真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舰队，被那片金属蝗虫一口口地吞噬、蚕食。一艘骨船被数十艘穿云舟围住，密集的灵能光束在船体上打出无数窟窿，随即，几艘穿云舟一头扎进骨船内部，轰然引爆。
一朵绚烂的烟花，在虚空中绽放。
“老鬼！我黑煞宗与你们不死不休！”
黑蛟真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他猛地一拍座下的旗舰，一口精血喷在了船首的兽骨之上。
那艘巨大的骨船，猛然一震，船尾的魔火由绿转红，速度骤然提升了三倍，化作一道血色流光，朝着舰队的缺口处，强行冲了出去。
而他身后，那几十艘被抛弃的骨船，则象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疯狗，调转船头，悍不畏死地冲向了穿云舟集群。
这是他最后的家底，此刻，全被他当成了断尾求生的诱饵。
……
星宫山门前，欢呼声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天幕上那场堪称奢侈的追逐战，看着那一艘艘骨船，在无穷无尽的穿云舟围攻下，化作一团团烟火。
每个人的表情，都从狂喜，变成了麻木。
原来，战争还可以这么打。
原来，我星宫……已经这么富有了？
李长老没有看天空，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那柄断剑。
他弯下腰，颤斗着手，将那半截剑身捡了起来。剑身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可他却觉得，这柄陪伴了他三百年的本命法剑，从未如此冰冷和陌生。
他缓缓走到赤焰峰的方向，那里，秦奋正被几个弟子搀扶着，往嘴里灌着丹药。
李长老走到他面前，站定。
秦奋抬起头，看到这位执法堂长老，下意识地想要行礼，却被李长老抬手制止了。
“那些……舟……”李长老的嘴唇有些干裂，声音嘶哑，“是如何……造出来的？”
秦奋愣了一下，他看着李长老那张灰败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茫然，忽然觉得，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金丹长老，有些可怜。
李长老身子一晃，象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沉默了许久，又问：“值得吗？”
“值。”
秦奋的回答，没有半分尤豫。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丹药染色的牙，笑了。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值过。”
李长老不再说话，他转过身，一步步地走回山门。他没有再去看天空，也没有再去看那尊钢铁巨兽，只是看着手中的断剑。
走到山门前，他忽然停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半截断剑，插回了腰间的剑鞘。
断剑回鞘。
道心已碎。
不远处，王长老正蹲在地上，他手里拿着一块炼废的云纹钢，翻来复去地看。
“不对啊……这材料配比不对啊……”他嘴里念念有词，“这么搞，强度是上去了，可轫性不够，高速撞击下容易崩解……那小子是怎么解决的？加了稳定阵法？不对，那会影响灵能传导……”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战况不闻不问。在他眼里，那上万艘穿云舟，不是武器，而是一万多个移动的、充满了技术难题的研究样本。
张横躲在一个安全的角落，他的小本本已经翻到了新的一页。
他咬着笔杆，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在纸上郑重地写下一行标题。
《论拿灵石砸死元婴老怪的可行性报告》
写完，他觉得很满意，又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
——执笔者：星宫天工殿首席记帐官，张横。
……
天际尽头，那道血色流光，终究还是冲出了穿云舟的最后一道包围圈，消失在了云海深处。
黑蛟真人，逃了。
但他也只剩下一个人了。
嗡——
天空中，那些完成了狩猎任务的穿云舟，并未散去，而是在空中重新集结，调转方向，如倦鸟归巢般，井然有序地飞回了各自山峰的蜂巢发射口。
当最后一艘穿云舟入港，整座战争堡垒，再次恢复了山脉的形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赤焰峰顶，韩天看着一块水镜中传回的最后画面，眉头又皱了起来。
“内核动力超载，强行逃逸，还是让他跑了。”
他转头，看向刚刚缓过一口气的秦奋。
“统计一下战损。”
秦奋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接过旁边弟子递来的玉简，神识一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殿主……此役，我方穿云舟，自毁三千一百二十一艘，被击毁一千零五十艘，总损耗，超过四千。”
这个数字，让在场所有天工殿的弟子，都感到一阵肉痛。
那可都是钱啊！是他们的心血啊！
韩天却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损耗率百分之三十四，比预估的要低一些，还行。”
还……行？
秦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传我的令。”韩天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弟子，休整三日。三日后，天工殿，再开二十个炼造台。”
“我需要在一个月内，看到三万艘……改进型的穿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