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
在韩天挥下手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门从天枢峰山体中升起的千丈主炮，炮口凝聚的白光达到了极致。随后，一道纯粹到不含任何杂质的白色光柱，悍然射出。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山门前，李长老只觉得眼前一白，什么都看不见了，一股无法抗拒的热浪扑面而来，将他本就破烂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可那道白光，依旧穿透了他的眼皮，在他识海中烙下了一道永恒的印记。
当他再次勉强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毕生的认知，轰然崩塌。
那片屏蔽了天光的魔宗舰队，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以那艘狰狞的旗舰为中心，一个巨大的扇形局域，被从这个世界上，干净利落地抹去了一块。
除了黑蛟真人，他周遭的三十多艘骨船，连同船上数以万计的魔修，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一声，便在光柱中，直接气化，蒸发，化作了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的扇形。
那片空域里，什么都没有，连一丝魔气，一缕尘埃都未曾留下，干净得象被神明用橡皮擦过一样。只有一股灼热到扭曲空气的馀温，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幸存下来的黑煞宗魔修们，全都僵在原地，他们所在的骨船，位于那片死亡扇区的边缘，船身的禁制护罩被馀波扫过，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船上的魔头们，却连动一下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旗舰之上，黑蛟真人孤零零地站在船首。
他那身引以为傲的黑色蛟龙法袍，此刻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焦黑的灼痕。他最珍视的本命法宝“黑煞炼魂珠”，此刻黯淡无光地悬浮在他身前，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显然在刚才的冲击中已然重创。
他呆呆地看着那片空无一物的虚空，那里，上一刻还是他最精锐的亲卫舰队。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中的狰狞与狂妄，早已被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取代。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象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老夫问你，这身蛟皮，够不够抵帐？”
星阳子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他依旧负手立于虚空，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与他毫无关系。
黑蛟真人一个激灵，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看向星阳子，眼中满是血丝。
“你……你们……这是什么妖法！”
“妖法？”星阳子笑了，他摇了摇头，象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孩童，“这叫实力。”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那尊已经重新变得朴实无华的战争堡垒。
“我的拳头，比你的大。这就是道理。”
“哇——”
山门前，不知是哪个年轻弟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与激动，发出了一声怪叫。
这一声，象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赢了！我们赢了！”
“天佑我星宫！太上长老神威无敌！”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我们的山……活了！”
压抑了整整一日的恐惧、绝望、悲愤，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震天的欢呼。数万弟子，无论内外门，无论伤势轻重，全都跳了起来，他们拥抱着身边的同门，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他们看向那尊钢铁巨兽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如果说太上长老是他们的定海神针，那这座会移动、会开炮的宗门，就是他们心中新生的神明！
然而，李长老没有欢呼。
他依旧呆呆地站着，任由身边的声浪将他淹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那柄断掉的飞剑，又抬头，看了看那尊从天枢峰上升起的、此刻炮口还冒着袅袅青烟的千丈巨炮。
他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在观星殿的怒吼。
“狂妄！竖子狂妄！”
“他以为他是谁？开派祖师吗！”
“破铜烂铁……”
一股滚烫的羞愧，从脚底板直冲脑门，烧得他那张老脸通红。
他引以为傲的金丹修为，他坚守了数百年的剑道，在这门巨炮面前，脆弱得象一张纸。
他毕生所学，他所有的骄傲与坚持，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
赤焰峰顶。
当那道白光照亮天际时，秦奋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在地。他看着那片被清空的扇形天幕，浑浊的泪水，从他深陷的眼框中，奔涌而出。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咧着嘴，无声地笑着，象个傻子。
成了。
殿主那疯狂的构想，他们这群技术宅修耗尽心血的结晶，成了！
王长老手里的炼器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那张黑得象锅底一样的脸上，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他先是张大了嘴，然后揉了揉眼睛，再然后，他抬起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水泡的手，看了又看。
“他娘的……”王长老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老子这几百年，都炼了个什么玩意儿……”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在他心中交织。
角落里，张横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手里的那本《韩殿主语录》被他捏得死死的，汗水浸湿了纸页。他想写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刚才那一幕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颤斗着笔尖，在最终卷的末尾，画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太阳。
然后，他在太阳旁边，写下了四个字。
——殿主牛逼！
写完，他觉得还不够，又在后面加了三个感叹号。
！！！
韩天依旧站在山涯边，他看着那门因为能量过载而微微泛红的主炮，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还是太勉强了，材料强度不够，散热阵法也有缺陷，最多再来一发，就得大修。”
他轻声自语，象是在评价一件不太完美的作品。
这话要是让李长老他们听到，恐怕会当场吐血三升。
就在这时，远方的天际，那艘孤零零的旗舰，猛然调转船头。
黑蛟真人，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被求生的本能唤醒。
跑！
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那艘巨大的骨船，船尾的魔火喷吐到极致，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以一种比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朝着外海的方向，疯狂逃窜。
“想走？”
星阳子冷笑一声，正要动手。
一个平静的声音，却同时在他和所有金丹长老的识海中响起。
“不必劳烦太上长老。”
是韩天的声音。
下一刻，在那尊庞大的战争堡垒之上，异变再生。
那八座化作了炮台与羽翼的副峰，山体之上，一块块装甲板再次移动、开启。
露出来的，不是狰狞的炮口。
而是一个个巨大无比，如同蜂巢般的发射口。
嗡——
伴随着一阵密集的嗡鸣，成千上万道流光，从那些蜂巢中激射而出！
那不是炮弹，也不是飞剑。
而是一艘艘长约三丈，通体呈流线型，舰身闪铄着金属光泽的小型飞舟！
穿云舟！
由天工殿弟子们，在韩天那变态的“模块化并行炼造法”之下，用边角料和次级材料，赶制出来的……无人版穿云舟！
上万艘穿云舟，如同一群被捅了老巢的金属蝗虫，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箭矢阵型，拖着长长的尾焰，朝着黑蛟真人逃窜的方向，铺天盖地地追了过去。
那场面，比刚才的主炮齐射，更加令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