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拉下来？”
“就是要告诉天下人，看看你们崇拜的皇帝康熙，家里那点破事有多脏！看看你们畏惧的八旗天兵，他们的老祖宗多尔衮，是怎么欺负孤儿寡母才上位的！看看他们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可能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要让他们完美的形象变得千疮百孔！让他们威严的光环变得可笑滑稽！”
“要让天下人明白，他们不是什么天命神授，不是什么不可战胜，内部肮脏、勾心斗角、也会害怕也会失败的蛮夷强盗，跟我们普通人一样，甚至更不堪！”
“只有这样，才能从心底消除对清廷的恐惧，才能激发起民众的勇气和蔑视！这才是最根本的，是从精神层面瓦解他们！”
周牧一番话，如同惊雷，再说的潘耒和归庄目定口呆。
这角度…太刁钻，太狠毒，但也…太有道理了！
他们从未想过，反清还可以从这种层面入手。
这完全颠复了他们作为传统文人“君子耻于言人阴私”的观念。
归庄先是震惊，随即眼中猛地爆发出极度兴奋和赞同的光芒！他一拍大腿，几乎是跳了起来。
“妙啊，太妙了，周先生，您真是…真是洞悉人心之极，此言真是醍醐灌顶，对啊，凭什么他们干的丑事我们要帮他们藏着掖着？就要给他抖落出来！让全天下人都看看他们的嘴脸！撕破他们那身虚伪的皮！”
他激动得在屋里走来走去，脸上哪还有半分不情愿，全是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
“这件事交给我，我早就听说不少宫里的破事了，正好，这次非得给他编排出…呃，是整理出个十大丑闻、八大秘史来，保证写得活色生香…呃，是证据确凿，让那帮鞑子遗臭万年！”
潘耒看着瞬间变脸的归庄，又看看周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君子之道”，却发现在那无比正确的战略目标面前，任何推辞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苦笑一声，最终叹了口气，对着周牧拱拱手。
“周先生…深谋远虑，非常人能及，潘某…受教了，只是…编篡之时，还望，莫要过于…过于流于低俗。”
他还是保留了一点文人的底线。
“次耕先生放心，我们目的是打击敌人，不是真的变成八卦小报，尺度把握，自有玄恭先生斟酌。”
他心里暗笑：这个归庄，表面一副读书人的清高矜持，没想到对搞舆论战、扒黑料这么感兴趣。
果然是个狂士，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下算是找到合适的人了！
有了潘耒和归庄这两位大才子的添加，一正一奇，一个负责严肃的《武臣录》青史诛心，一个负责八卦的《清宫秘闻》精神打击，荣华会的宣传攻势算是有了。
紫禁城，养心殿西暖阁。
将康熙坐在明间的龙椅上，手里随意翻着一本奏折，看似悠闲，但侍立一旁的太监总管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下面，跪着一个穿着四品豹补服的侍卫官员。
此人正是尚虞备用处（粘杆处）的管理大臣、康熙的心腹一等侍卫——拉锡。
尚虞备用处，表面上是负责皇帝巡狩时准备鹰犬、鱼竿等物件的闲散衙门，实则是直属于康熙本人的秘密情报机构，专职暗中监察京内外百官动向。
拉锡的声音不高，却清淅沉稳，正在逐条汇报近日监察所得。
“…步军统领衙门佟五大人，其麾下一参将昨日纳妾，收了城南富商王六贺银五百两…”
康熙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些消息，有些无关痛痒，都在可接受范围内。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对朝局的绝对掌控感。
直到拉锡汇报到一个名字：
“…大学士明珠府上，昨日午后，有工部郎中赵七、光禄寺少卿钱八、通政使司右参议孙九等三位四品官员，先后秘密前往拜会，停留均超过一个时辰。”
康熙停下了翻看奏折。
明珠…这个老滑头！康熙心中愠怒，你就又开始迫不及待地结党营私、笼络人心了？真当朕是瞎子吗？
他心中冷哼，收拾明珠，需要时机，需要更充分的理由，不能操之过急。
拉锡继续汇报，声音依旧平稳：
“…此外，昨日巳时，宏仁寺那位本尘法师，带着两个随从，去了裕亲王府，约莫停留了一个时辰方离开。”
康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福全？
又是这个蠢货！
一想到自己这个兄弟，康熙就气不打一处来。成事不足败事有馀。
他现在对福全的厌恶，几乎已经到了懒得掩饰的地步，只觉得这个兄弟愚蠢、碍事，还总给自己惹麻烦。
那本尘法师，乃是得道高人，为国祈福，引雷证道，乃是有大功德之人。
朕都敬他三分，他倒好，仗着是个王爷，就能随便请动？
朕想见他商讨佛法，他都以静修推辞，反倒去了福全那个蠢货府上？真是…
他心里极度不爽，甚至隐隐生出一丝嫉妒，觉得福全那种蠢货，根本不配得到高僧的青睐。
这种情绪让他完全忽略了拉锡汇报中一个关键的细节，本尘法师是带着两个随从去的。
自从灵山引雷之后，康熙对周牧的观感已经彻底扭转。
在他心中，周牧已经从一个乱党怀疑对象，变成了一个真正有法力、能沟通天地的活佛地仙。
加之周牧祈福后，京城一片太平，康熙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祈福有效，对周牧的监视基本撤销了。
他现在对周牧，只有好奇、敬畏，以及一丝想将其收为己用的帝王心思，并无太多不满和怀疑。
拉锡汇报完毕，静静地跪在那里，等待指示。
康熙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语气淡漠。
“知道了，明珠那边…继续盯着。”
拉锡禀报完这些，稍作停顿，见康熙没有其他指示，便说出了最后一条消息，这条消息让康熙的心情瞬间由阴转晴。
“启禀皇上，安亲王岳乐八百里加急军报，已于明日送达兵部，王爷已彻底扫平吴世璠残部，俘获逆军及家眷共计十万馀众，正押解北上，预计半月后可抵京献俘，大军凯旋，天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