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周牧便叫上李雪臣、李寄福，又让刘阿三阿四跟着，一行人往后山更深处的秘密训练据点走去。
山路崎岖隐蔽，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听到前方山林里传来阵阵呼喝声和金铁交击的脆响。
拨开最后一道伪装用的藤蔓，眼前壑然开朗。
一片被刻意平整出来的空地上，约莫百十条精壮汉子，正分成几队，演练着简单的战阵配合。
喊杀声震天，汗水在清晨的冷空气中蒸腾出白雾。
带队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身材不算高大，但异常精悍，眼神锐利。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号褂，腰杆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不时地纠正着队员们的动作。
“腰挺直！下盘稳！你那是捅人还是挠痒痒？”
“左边！左边空了！想死吗？战场上早让人捅穿了！”
“配合！说了多少遍！要配合！不是让你们一个个上去送死！”
他的吼声沙哑却极具穿透力，带着一股久经行伍的杀伐气。
这就是荣华会新任的武堂堂主，李青山。
周牧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面，微微点头。
李寄福在一旁低声介绍：“李堂主以前是跟着大同总兵姜镶造反的老人，当过校尉，是真刀真枪跟鞑子干过仗、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姜镶兵败后，他侥幸逃脱，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是条好汉，也是咱们会里眼下最懂打仗的人了。”
周牧心里有数了，姜镶起义是清初北方规模最大的一次反清斗争，能在那里面当到校尉并活下来，绝对是稀缺的军事人才。
李青山也注意到了周牧等人的到来，他立刻停止训练，小跑过来，对着周牧和李寄福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旅痕迹。
“掌教！导师！你们来了！”
他的目光尤其在周牧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敬畏和好奇，灵山引雷的事，早就传遍了会里每一个角落。
“李堂主辛苦了，弟兄们练得怎么样？”周牧问道，目光扫向那些正在休息的汉子。
他们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柴刀、磨尖了的铁锹头绑在木棍上当长枪、甚至还有不少直接拿着削尖了的硬木棍…
身上更谈不上什么盔甲，都是粗布麻衣，好些人衣服上还打着补丁。
李青山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回导师！弟兄们都是好样的，吃苦耐劳，报仇心切，练得很拼命！可是…”
他指了指那些兵器，叹了口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就拿着这些破烂玩意儿，练得再好，真碰上鞑子的精锐甲兵和制式刀枪，也是送死啊！”
“咱们现在缺的不是人，也不是钱，缺的是能打造正经兵器的好匠人！还有盔甲，想都别想！鞑子对铁器管制极严，私下打造兵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偶尔能找到个把偷偷打菜刀的铁匠，手艺也不行，根本打不了战场上的家伙！”
周牧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很现实，也很致命。
农民起义军往往初期声势浩大，但一旦碰上正规军，装备上的巨大劣势就会暴露无遗。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眼睛一亮：“匠人…对了！武备院那批匠人！尤其是那个叫伍连登的老炮匠！康熙不是刚下旨赦免他们了吗？”
李寄福也反应过来：“对啊，武备院被炸，他们肯定没了去处，朝廷说不定还会追究他们看守不力的责任，现在正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
周牧立刻对李雪臣道：“雪臣，你立刻去找林清，让他想尽一切办法，尽快秘密接触伍连登还有那些被放出来的武备院匠人，不管是坑蒙拐骗也罢，反正得给我弄来”
“如果…如果有谁不识相，或者怕死想告密…你知道该怎么做，务必保密，绝不能让风声走漏到鞑子耳朵里！”
“明白！”
李雪臣神色一凛，重重点头，转身就快步离开，去找暗堂的林清。
周牧又看向眼前那些简陋的训练器械，和李青山焦虑的眼神。
他知道，光是找来匠人还不够。
冷兵器时代，装备差距就是人命差距。他虽然是个化学研究生，不是军事专家，但这点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而且，光有刀枪还不够。
他想起自己搞出来的那些炸弹，威力是不小，但太原始，不稳定，产量也低。
得有个稳定的、隐蔽的军工生产基地才行。
不仅仅是打造刀枪盔甲，更重要的是，要能批量生产威力更大、更可靠的化学武器，炸药、燃烧瓶，甚至…以后说不定能搞出更厉害的玩意儿。
火药作坊…兵器工坊…都得搞起来！这需要场地、需要原料、需要绝对保密。
他对李青山道：“李堂主，匠人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们继续练，哪怕是用木棍，也要把阵型、配合、杀人的技巧练成本能！装备很快会有的！”
李青山看着周牧笃定的眼神，想起关于这位天授导师的种种传说，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不少，重重点头。
“是！导师放心！只要家伙到手，我李青山一定给您练出一支能咬碎鞑子骨头的精兵！”
周牧又环顾了一下这个训练山谷。
地方够隐蔽，但还不够，未来如果要扩大生产规模，这里的动静肯定会越来越大。
得找个更偏远、更易守难攻的地方…或者，把这整个山区，都慢慢变成我们的根据地。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从现在起，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搞钱、搞人、搞装备、搞地盘…千头万绪。
他转身对李寄福低声道：“李叔，还得麻烦你一件事。让会里机灵点的弟兄，多留意附近州县，特别是山区，有没有更隐蔽、更大的山谷，或者废弃的矿洞之类的地方。咱们以后…需要更大的地方。”
“好，我马上安排下去。”
离开训练据点，周牧的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兴奋。
沉重的是现实困难重重，兴奋的是，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革命根据地和军工体系，似乎终于要开始搭建了。
而第一块重要的拼图，就是那些即将被“请”来的武备院匠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