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霄楼上
康熙端坐主位,他身边坐着几位重臣和特意召来的专家。
“南爱卿”
康熙的目光转向金发碧眼的南怀仁,“依你所见,那本尘和尚,今日…有几成把握活下来?”
南怀仁立刻起身,神情激动,指着那神龛顶部的铜网,用他那憋脚的中文斩钉截铁地回答。
“皇桑!恕窝直言!绝无可能!零!零成!卓释完全违背格物原理,雷电之力,源自云层电荷之巨大差异,瞬间释放之能量足以熔金化石,凡胎肉体,置身于空旷高地,金属引雷之物,斯自寻死路,纵斯那木盒结构奇特,亦绝部扣嫩抵御雷电之威,他不斯愚昧无知,就斯世盗名,其下场唯有灰飞烟灭!”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捍卫科学的尊严。
大学士明珠也躬身附和。
“皇上,南大人所言极是,臣观那本尘和尚,虽有些急智,言语也显玄妙,但终究是江湖术士一流。引雷之说,太过荒诞不经,恐怕…又是欺世盗名之辈,想搏一场泼天富贵,却不知死之将至。”
他潜台词很清楚,这和尚死了活该,还能用来做文章。
他语气委婉,但意思明确,这和尚死定了。
科尔坤更是粗声粗气地哼道。
“皇上!依奴才看,根本不用等!现在就把他锁拿下狱,严刑拷打,武备院被炸,肯定跟他们这帮装神弄鬼的和尚脱不了干系!”
裕亲王福全一听就急了,他现在可是把他那点可怜的政治资本和仙缘都押在释暂疑师徒身上了。
他的身子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指着南怀仁怒道。
“你…你这红毛鬼懂个屁!本尘师父法力通玄!那是真佛转世!区区天雷算得了什么?本王亲眼见过师父施展神迹!他肯定能活下来!不仅能活,还能引来祥瑞!你们等着瞧!”
康熙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南怀仁和明珠的话符合他的理性判断,他内心也认为那和尚九死一生。
但那日周牧的眼神所透露出来的坚定,又让他产生了一丝动摇,万一…万一真有神迹呢?
他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身着朴素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道士,全真龙门派第七代律师,王常月。
这位道教领袖,是三个月前被康熙以“请益玄理”之名,礼聘至京城的。
康熙本意是利用其声望安抚汉民,王常月心知肚明,本不欲为胡虏效力,奈何眼见复明无望,天下百姓久经战乱,只盼能在这位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在位时,劝其稍行仁政,少造杀孽,也算为苍生尽一份心力。
“王真人,”
康熙语气带着几分请教的意味。
“道家典籍浩瀚,神通广大,依真人所见,这佛门引雷渡劫之说…与本尘禅师此举…可有一线生机?若真能功成,又是何等境界?”
王常月微微嵇首,鹤发童颜的脸上古井无波,声音清越平和,却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
“无量天尊,陛下所问,涉及天机与凡尘界限,道门经典《云笈七签》、《雷霆玉枢宝经》等,确有记载上古大能引动天雷淬体,以期褪去凡胎,成就阳神,此乃渡劫之说。然…”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阳光下泛着冷光的神龛,缓缓道。
“雷者,天地枢机,阴阳激荡之极也。其威至刚至阳,其势毁天灭地。凡夫俗子,妄图以血肉之躯驾驭此力,无异于螳臂当车,飞蛾扑火,九死…已属侥幸。”
他虽未明说,但意思与南怀仁相似——活下来很难。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王常月话锋微转,又道。
“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地间总留一线生机,若此僧真乃应运而生,身负大因果,大功德,心志坚逾金刚,又得秘法护持…或可于万死之中,觅得那一线生机。若真能引雷入体而不死,甚至淬炼己身…”
他微微摇头,眼中带着一丝近乎缈茫的追忆。
“那已非人间手段,近乎…地仙之体,然自宋元以降,道门典籍所载,三百年间,已无此等人物现世,上一个有明确记载引动雷劫而存世的…恐怕要追朔到前朝永乐年间,武当张真人了。”
王常月的话,玄奥中带着理性的判断,既否定了轻易成功的可能。
康熙听罢,心中那丝微弱的侥幸可能几乎熄灭。
南怀仁从西学否定,王常月从玄门否定…看来,那和尚明日是必死无疑了。
他眼中最后一丝尤豫散去,只剩下帝王的冷酷和算计。
也好,就用这和尚的命,来演好这场敬天祈福的大戏!
而在更远处的不少李家村村民们自发地聚集前来观礼,周牧设计免去了锡珠的盘剥,在他们心中,周牧就是活菩萨。
“周导师…周菩萨…您可一定要平安啊!”
老村长带头跪下,对着灵山方向不住磕头。
“老天爷保佑!雷公爷爷开眼,别劈周导师!”妇孺们含着泪祈祷。
“周导师是好人!是救苦救难的活佛!一定能引来祥瑞!”青壮们握紧拳头,眼神充满期盼。
整个李家村村民,弥漫着一种朴素而真挚的祈祷氛围,与京城山下的喧嚣和山顶的算计形成鲜明对比。
与此同时,灵山脚下
但远处山坡、附近建筑的屋顶上,早已挤满了胆大前来围观的百姓,荣华会的一些内核成员,也混在人群中,忧心忡忡。
李寄福戴着斗笠,与同样做了伪装的林清在一处茶棚角落低声交谈。
“掌教…周导师他…真能行吗?”
林清看着万春亭上那个模糊的、怪模怪样的神龛,手心全是汗。
李寄福面色凝重,久久不语,最终叹了口气。
“周兄弟非常人…总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但这次…是天威啊!”
旁边的柱子却一脸笃定。
“俺觉得中,周导师是老天爷派来的,肯定中!鞑子的雷都怕他!”
但也有其他堂主暗暗摇头,觉得这次太过凶险,怕是十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