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和刘阿三刚赶回王府西跨院精舍,气还没喘匀,院门就被猛地推开!
福全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几乎是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亢奋和谄媚到极致的笑容。
“大师!活佛!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释暂疑正捻着佛珠,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周牧心头也是一紧,面上却依旧平常。
“王爷?何事如此…欣喜?”
福全激动得手舞足蹈,牵动伤处又疼得龇牙咧嘴,却毫不在意。
“皇…皇上!皇上听闻大师在王府降妖除魔的神迹,龙心大悦!特下口谕,明日召大师及座下高徒入宫觐见!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天大的荣耀啊!”
他看向释暂疑师徒的眼神,充满了“你们要发达了”的讨好。
轰!
这消息如同一个晴天霹雳!
释暂疑捻佛珠的手猛地一抖,珠子差点掉地上,小眼睛瞬间瞪圆,额角立刻渗出细密的冷汗。
李雪臣脸色唰地白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刘阿三阿四兄弟,肌肉瞬间绷紧。
完了!芭比q了!玩大了,天天装神弄鬼这下好了,玩脱了!
那是什么地方?是紫禁城!宫禁森严!不比裕王府!装神弄鬼的把戏根本带不进去!
康熙一旦心血来潮,让当场展示佛法…那些把戏,在戒备森严、无数双眼睛盯着的皇宫大内,分分钟就会露馅!
到时候,就是九族消消乐!我周牧这辈子算是有了。
周牧仿佛看到自己穿着白囚服,跪在绞刑架的场景。
福全还在那里唾沫横飞地描述着皇恩浩荡,完全没注意到僧团众人瞬间煞白的脸色。
入夜,精舍门窗紧闭,油灯如豆,压抑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
释暂疑烦躁地踱步,老鼠须都乱了,阿弥陀佛都忘了。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紫禁城!那是龙潭虎穴啊!跑…不如现在就跑吧!老衲前面看到裕王府西角有一处狗洞……”
“跑?”周牧声音低落。
“现在跑,就是不打自招!九门提督衙门、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全城都在搜捕乱党!何况还有宵禁往哪里跑?”
“我们前脚跑,后脚通辑令就能贴满京畿!荣华会刚有起色,立刻就会暴露,被连根拔起!不行!绝对不行!”
李雪臣一咬牙,梗着脖子。
“跑不了,那就拼了!明天进宫,要真露馅了,老子第一个扑上去,抱住康麻…你们趁机动手!阿三阿四,你们力气大,抢了侍卫的刀,能砍几个是几个!就算死,也拉几个垫背的!”
刘阿三、刘阿四兄弟俩热血上涌,齐声低喝:“中!跟狗鞑子拼了!”
“拼个蛋!”
“拿什么拼?紫禁城侍卫如云!大内高手无数!凭我们几个?那是送死!是愚蠢!”
周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颤斗。
“不能硬拼!现在…容我好好想想。”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乌云沉沉却好几天不下雨的天空……皇宫的方向好似深渊,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老子是二十一世纪的研究生,是立志要掀翻这腐朽王朝的天授导师,一个封建王朝的君主而已,怕个毛啊?
片刻的沉寂后,周牧缓缓转过身,脸上竟露出一丝近乎疯狂的挑衅意味。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见见这个康熙!见见这个所谓的圣主明君!”
“看看这狗屁康熙脸上…到底有几个麻点子!”
李雪臣一听,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对!看看他脸上麻子!要是露馅了,老子死前也要扑上去把他脸上麻点子都抠下来!让他当个光板麻子!看他还麻不麻”
众人:“……”
释暂疑嘴角抽搐,背过身去。
刘家兄弟一脸茫然,周牧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翌日,天未亮。
王府侧门,气氛肃杀。
福全亲自将释暂疑师徒六人送到早已等侯的宫车前,千叮万嘱,仿佛送他们上的是战场。
宫车驶向紫禁城,一路无言。
车内,释暂疑捻佛珠的手微微颤斗,李雪臣脸色发白,刘家兄弟如坐针毯。
只有周牧,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
神武门外。
没有想象中的庄严宏大,只有冰冷的森严。
层层叠叠的侍卫,披甲持锐,眼神犀利扫视着周牧等人。
一个面无表情的太监首领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前,语气带着例行公事的冰冷。
“奉旨,查验入宫人等。”
五人被带入一间偏房。
“脱衣!”
太监尖锐的声音不容置疑。
释暂疑老脸通红,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六人只能忍着,一件件脱下僧袍,只剩下贴身亵衣、亵裤。
几个小太监拿着木尺,在他们身上仔细摸索、丈量,检查是否有夹带、暗藏。
冰冷的手在身上游走,带着审视货物的目光,令人作呕。
周牧强忍着不适,任由检查,他脸上伪装的老态皱纹和特意粘上的花白胡须在对方仔细的揉捏下,竟没有脱落。
检查的太监在他胡须上多摸了两下,皱了皱眉,终究没发现异常。
周牧心中暗嘘一口气,这前世实验室的手艺,关键时刻顶了大用。
好不容易熬过这关,穿上衣服,五人被太监引着,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宫门和冗长的甬道。
压抑,无处不在的压抑,高耸的红墙隔绝了天空,仿佛巨大的囚笼。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威严。
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在着寂静的宫道上格外突兀,李雪臣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释暂疑额头的冷汗就没干过,僧衣后背都湿了一片,刘家兄弟也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如临大敌。
周牧走在最末,眼角的馀光却在飞速扫视着这座庞大而森严的帝国心脏。
终于,在恢弘的乾清宫外停下。
殿门紧闭,门口侍立着更多气息内敛、眼神犀利的带刀侍卫。
太监进去通禀,时间仿佛凝固。
片刻,殿门缓缓打开。
一个太监尖声宣道:“宣——宏仁寺僧众觐见!”
六人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
殿内光线略显昏暗,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气。
高高的蟠龙金柱支撑着巨大的穹顶,地上铺着光可鉴人的金砖,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如同泥塑木雕,垂首摒息。
而在那高高的、像征着无上权力的蟠龙宝座之上,端坐一人。
明黄色的龙袍,瘦削的身形。面容与福全有几分相似,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蕴含着掌控亿万生灵生死的漠然和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