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用！您随便用！”锡珠哪敢说个不字。
周牧、李冬雪二人进了厢房。
厢房门窗紧闭，窗户却悄悄开了半扇，对着院子，里面点满了粗大的白蜡烛，火光摇曳。
李冬雪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素白戏服，脸上蒙着厚纱，站在那面巨大的铜镜前。
烛光把她的身影清淅地投在镜子里。
周牧猫在窗边阴影里，盯着外面。
院子中央，释暂疑拿起木鱼槌，一脸肃穆：
“时辰已到！怨煞深重，需请菩萨真身降临！大人，速速跪于贡案前，心无杂念，虔诚叩拜！贫僧要开坛了！”
锡珠赶紧“噗通”跪倒在蒲团上，屁股撅得老高，对着烟雾缭绕的香案，脑门贴地。
释暂疑开始念念有词，敲着木鱼，绕着香案转圈，悟能和小和尚们跟着哼哼唧唧。
松香粉混着普通香灰，在火盆里越烧越旺。
浓得化不开的白烟滚滚升腾，把整个后院罩得跟仙境…不对，跟失火现场似的。
锡珠跪在地上，烟雾最盛，被熏得头晕眼花，鼻涕眼泪一起流，又不敢擦，只能死死闭着眼。
心里疯狂吐槽：这他妈是请菩萨还是熏腊肉啊…
就在锡珠被熏得快升仙的时候。
“开——法——眼——！”释暂疑猛地一声大喝，木鱼槌重重一敲！
厢房窗户边，周牧看准时机，猛地一推那面巨大的铜镜！角度精准！
一道朦胧、巨大、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白色身影，骤然出现在锡珠家后院弥漫的浓烟之上！
白衣飘飘，宝相庄严！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段，那气质，尤其是手里托着的净瓶和柳枝…活脱脱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锡珠正好被释暂疑那声大喝惊得睁开泪眼。
他抬头一看！
“额娘啊！！！”
一声变了调的、惊恐到极点的满语嚎叫猛地从锡珠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出眼框，浑身筛糠一样抖。
指着烟雾上的“观音”，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只剩下嗬嗬的倒气声。
突然。
“噗——！嗬嗬嗬！”
一声极其响亮、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猪叫般的狂笑，猛地从悟能嘴里嘣了出来！
他笑得浑身肥肉乱颤，眼泪都飚出来了，指着锡珠撅着屁股磕头的背影，完全刹不住车！
这动静太突兀了！
一直跟个鹌鹑似的杵在旁边的赵扒皮，吓得一激灵，眼珠子瞪得溜圆。
他看看烟雾里那庄严的菩萨影子，又看看笑得打跌、毫无尊卑的悟能，再瞅瞅地上魂飞魄散的主子，脑子里一团浆糊，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
“哎…哎呦喂！大师！您这小徒弟…他…他这笑…笑啥呢？！这…这动静…听着怎么…怎么那么怪啊？！”
这动静…也太象看乐子时憋不住的笑声了！可…可这是菩萨显圣啊！他笑个什么劲儿？
释暂疑心里暗骂蠢徒弟坏事，但脸上瞬间罩上一层寒霜，眼神如刀子般剜向悟能，厉声喝道。
“孽障！住口！菩萨真身显圣，无边佛法威压，岂是你这等凡胎俗骨能承受的？！
福缘浅薄，心窍被震，已然失心疯了！还不速速退下，莫要冲撞了菩萨留下的祥瑞！”
悟能被师父这杀气腾腾的眼神和“失心疯”三个字吓得一个激灵，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脸都白了，连滚带爬躲到柱子后面缩着去了。
释暂疑这才转向一脸惊疑、还在琢磨那笑声的赵扒皮，声音带着雷霆般的威严和不容置疑。
“哼！赵管事！你肉眼凡胎，懂什么菩萨显圣的玄机？！此乃佛门无上妙境！小徒根基浅薄如尘，骤然得见菩萨金身，神魂激荡，三魂七魄不稳，这才举止癫狂，形同痴傻！
此乃承受不起福报之相！你心中疑惑，不过是俗念未消，难窥真缔！再敢妄言，扰乱法坛，就不怕引动怨煞，祸及自身吗？！”
赵扒皮被释暂疑这气势汹汹的一顿训斥，尤其那句“祸及自身”，吓得一缩脖子，赶紧低头哈腰。
“哎呦！大师息怒！大师息怒！小的…小的该死！小的愚钝！小的就是…就是听着那动静有点…有点…呃…不同寻常…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
暗自嘀咕。
真真儿就跟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憋不住似的！怪，太怪了！
释暂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个满肚子疑惑的狗腿子，赶紧去看地上还魂飞天外的锡珠。
幸好锡珠此刻魂都吓飞了，呆若木鸡，根本没听见。
释暂疑反应极快，抄起手里的木鱼槌，照着锡珠撅着的后脑勺就是梆梆两下！
“痴儿！既见大士，还不叩拜！更待何时！菩萨显圣点化于你了！”他声音带着佛门狮子吼的威严。
锡珠被敲得脑袋嗡嗡响，剧痛让他从极度的惊恐中稍微回魂。
“菩…菩萨…菩萨显灵了！”他带着哭腔，梆梆梆磕头如捣蒜，脑门砸在青石板上砰砰响。
烟雾缭绕中，那巨大的“观音”影象微微一动。
托着净瓶的手似乎抬了抬，柳枝朝着锡珠的方向，轻轻一点。
仿佛真的隔空点在了锡珠的额头上。
锡珠浑身一僵，感觉一股凉气从天灵盖直冲脚底板！
紧接着，周牧在厢房里迅速挪开铜镜。
烛光晃动，烟雾翻滚。
那巨大的、散发着圣洁光晕的“观音”身影，如同泡影一般，在浓烟中倏然消散，无影无踪。
院子里只剩下呛人的浓烟，梆梆的木鱼声，和磕头磕得晕头转向、额头一片乌青、吓得魂不附体的锡珠都统。
烟雾还没散尽，呛得人嗓子眼发痒。
周牧、李冬雪他们几个“小和尚”，跟着释暂疑，从厢房那边转了出来。
锡珠还跪在贡案前，跟滩烂泥似的。
脸上鼻涕眼泪糊一块儿，混着香灰，跟花猫似的。
脑门上被释暂疑敲的那块，红彤彤的鼓着包。
他眼神发直，大口喘气，咳得撕心裂肺——刚才那位置，烟雾最浓，可把他呛惨了。
释暂疑走到他跟前，木鱼槌“梆梆”又敲了他脑门两下，力道不小。
“痴儿！菩萨点化已毕，还不速速回魂谢恩！”
锡珠被敲得一激灵，眼珠子总算有了点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