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问释暂疑。
“大师,寺里有大铜镜没?能照全身那种?”
释暂疑捻着老鼠须,得意晃脑袋。
“嘿!巧大发了!库房里就猫着一面一人高的‘开光’大铜镜!锃光瓦亮!落八百辈子灰了!你要使?”
“就它了!”
后日,辰时。
黄旗镇,锡珠府后巷。
周牧、李雪臣、李冬雪都换上了灰扑扑的僧衣,戴着僧帽,头发、小辫儿塞得严严实实。
释暂疑带着悟能和另外两个小和尚,也收拾得挺象那么回事。
墙角阴影里,闪出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老头,正是内应老刘头。
一脸褶子透着机灵劲儿。
“哎呦喂!大师!几位师父!可算把您们盼来啦!”
老刘头压着嗓子,甩手跺脚地比划着名,“府里这两天可热闹啦!”
“咋回事?”释暂疑捻着佛珠问。
咋了?炸了锅了!”
老刘头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糊释暂疑一脸。
“咱那都统爷,自打从您那宝刹回来,好家伙!跟点了捻儿的二踢脚似的!昨儿晚上,后罩房那边,您猜怎么着?”
他脖子一梗,学着锡珠的粗嗓门,手指头恨不得戳天上去:
“老棺材瓤子!跳了一辈子神,跳你姥姥个纂儿!屁用不顶!还把一身霉运都糊爷身上了!滚!麻溜儿给爷滚蛋!滚远远的!再让爷瞅见你,腿给你打折喽!”
老刘头说得眉飞色舞,还带比划。
“您猜那老萨满?好么!脸都绿得跟王八盖子似的!抱着他那破鼓烂铃铛,跟让狗撵的兔子,滋溜就蹿没影儿啦!
临走前儿,还让把那些神神叨叨的破布片子、鸡毛掸子,全他妈扔火盆里了!”
他使劲吸溜下鼻子,仿佛真闻着了。
“好家伙!那火烧得!噼里啪啦,黑烟滚滚,燎猪毛的味儿飘二里地!烧得那叫一个干净彻底!连个布丝儿都没剩!”
老刘头喘口气,凑近神秘兮兮。
“锡珠老狗还发话呢!往后府里,只认弥勒佛!谁再敢提跳大神,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打断腿扔护城河喂王八去!哎呦喂,您是没瞅见他那张脸,啧啧,跟刚在煤堆里打过滚儿似的!”
老刘头说完,嘿嘿笑着,搓着手。
交谈间,他听着释暂疑管周牧叫“周导师”,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猛地看向周牧。
“您…您就是周导师?”老刘头声音有点抖。
周牧点点头:“是我。”
老刘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动作麻利得很!
“哎呦!恩人呐!周导师!您可真是活神仙下凡啊!”他激动地就要磕头。
“托您的福!锡珠那老狗这两天光顾着烧东西骂人、求神拜佛了!压根儿没心思提收租子的事儿!李家村那边…能喘口气了!乡亲们都念您的好啊!”
周牧赶紧把他扶起来:“老刘头,快起来,别这样。”
老刘头站起来,眼圈有点红,抹了把脸。
“您是不知道,那租子…真能逼死人啊!您这一弄…可救了命了!”
周牧看着老刘头朴实又激动的脸,心里有点堵,这些最底层的苦哈哈,一点喘息的机会,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这世道…
“行了老刘头,先进府。”
释暂疑打断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按计划行事。”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老刘头一拍脑门,赶紧引路。
“几位师父,跟我来,后角门!”
锡珠府,正院。
锡珠早就带着家眷和下人在那儿等着了。
他换了一身素净点的袍子,脸上努力挤出点躬敬,但眼底深处还是残留着惊惧和疲惫。
看见释暂疑一行进来,连忙迎上两步。
“大师!您可算来了!府里可就全仰仗您了!”锡珠拱手,语气带着讨好。
释暂疑宝相庄严地合十回礼:“阿弥陀佛,大人心诚,佛祖必感其诚。贫僧定当尽力。”
锡珠的目光扫过释暂疑身后的几个“小和尚”。
当看到周牧那张藏在僧帽下的瘦削脸庞时,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人…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好象在哪儿见过?
但具体在哪,又想不起来,锡珠心里有点犯嘀咕,但转念一想,这高僧带来的徒弟,或许是之前在寺里见过?
他甩甩头,把这点疑惑压下去。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佛祖,驱散邪祟!他堆起笑容,对释暂疑道:
“大师一路辛苦!法坛已备好,请!”
锡珠侧身引路,态度躬敬,只是他眼角的馀光,还是忍不住又瞟了周牧一眼。
周牧低眉顺眼,跟在释暂疑身后,僧帽的阴影遮住了他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
好戏,才刚刚开场。
日头西沉,天色昏黄。
锡珠府后院,香案、贡桌摆得满满当当,释暂疑指挥小和尚们把香炉、烛台全点上,就是数量有些多。
“大师…这…这香火是不是忒旺了点儿?”锡珠被浓烟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快熏出来了。
空气里一股子松香粉的怪味,跟谁家在院子里烤松树枝似的,辣眼睛。(松香粉增加雾气效果)
释暂疑眼皮一翻,宝相庄严里带着点不耐烦:
“大人!心不诚则法不灵!这点烟气都受不住,如何涤荡你府上盘踞的冲天怨煞?佛祖怪罪下来,贫僧可担待不起!”
锡珠脖子一缩,屁都不敢放了:“是是是…大师说得对…旺点好…旺点好…”
“厢房!”释暂疑一指旁边一间屋子。
“需借此地暂作法坛内核,沟通天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