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宴的喧嚣尘埃落定,誉京城却并未恢复往日的平静,反而因一道来自皇宫的旨意,掀起了新的波澜。
皇宫深处,一座新辟的、名为“养元殿”的宫苑内,张迁身着御赐的紫金八卦国师道袍,头戴玉冠,神色肃穆,正向端坐龙椅的誉皇躬身禀报。
“陛下,”张迁的声音沉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躬敬。
“臣所献之《养元吐纳术》,乃臣祖传秘法之根基。
此法看似粗浅,实乃引动万民生机、汇聚国运之关键。
需有足够多的子民修习此术,强健体魄,蕴养元气,方能使那冥冥中的国运昌隆、民生之气蓬勃旺盛。
待得气运凝聚至一定程度,再辅以臣之秘法引导,方能于皇城灵脉节点处,孕育出那真正的‘国运长生朱果’。”
他侃侃而谈,言语间充满了玄奥晦涩的术语,将一套简化、改编自“谪仙人”所传《第三套基础炼体诀》部分动作的导引术,包装成了一套需要举国之力方能见效的“长生秘法”。
内核要义便是:修习者越多,效果越好,国运越盛,凝结“朱果”越快。
誉皇端坐其上,面色红润,眼神灼热。他刚服下“朱果”,感觉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对张迁的话深信不疑。
更何况,张迁为了取信于他,早已将《养元吐纳术》的前几式交由数名精心挑选、绝对忠心的太监宫女秘密修习。
不过数日,那些下人都反馈精神健旺,气血充盈,连一些陈年暗疾都有所减轻。
这立竿见影的效果,更是让誉皇龙心大悦。
“国师所言极是!”誉皇抚掌笑道,“此术既能强身健体,利国利民,又能助朕求得长生,实乃功德无量之善举!
传朕旨意,即日起,颁行《养元吐纳术》为‘国法’,诏令天下,凡我誉国子民,皆需勤加修习!
各州府县衙,需设‘导引使’,负责传授督导!有功者赏,懈迨者罚!”
“陛下圣明!”张迁深深一揖,垂下的眼帘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这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他知道这是在利用皇帝的私欲,但若能借此机会,将这强身健体的法门推行全国,让更多百姓受益,减少疾病痛苦,增强国力,或许……也是值得的。
至于那虚无缥缈的“长生朱果”,不过是驱动这架庞大机器运转的诱饵罢了。
旨意一出,天下震动。
誉京城首当其冲。官府差役、兵丁、书院学子、乃至各行业行会,都被强制要求每日抽空修习“国法”。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有官吏模样的人,带领着一群百姓,比划着名那些看似简单却颇有韵味的动作。
一时间,“国法”成为了誉京最热门的话题。
画面一转,已是“国法”颁行三日之后。
城西那处僻静小院,槐树依旧,只是院中石桌上多了一坛泥封完好的酒坛,坛身贴着红纸,上书“玉京春”三个清秀的字。
青玉一袭青衫,坐于树下,手中拿着一枚由官府下发、粗糙印制着《养元吐纳术》前十二式图解的小册子,正静静翻阅。
以他化神期的眼力,自然一眼便看穿了这“国法”的底细。
这确实不是什么高深功法,而是一种巧妙融合了凡俗武学锻体基本功与低阶修真界最基础的养脉、导引技巧的改良法门。
动作设计看似简单,却暗合人体气血运行之理,长期修习,对凡人而言,强健筋骨、调和气血、改善一些慢性隐疾的效果是实实在在的,坚持数年,延年益寿也非虚言。
而对于身具灵根者,这套动作则能更有效地引导微薄灵气入体,虽效率远不及正宗修炼功法,却无疑为那些无缘仙门的凡人开启了一扇微小的窗户,打下了最粗糙的根基。
“有点意思。”青玉放下册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张迁,倒是做了件实事。
这法门构思巧妙,普惠众生,且他仔细探查过,其中并无任何隐藏的后门、禁制或损害根基的隐患,反而中正平和。
甚至,以他的境界来看,这套动作在许多细节上还有优化提升的空间,若能稍加改动,效果或可更佳。
更让青玉感到一丝奇异的是,这《养元吐纳术》的某些动作节奏和衔接方式,隐隐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并非修炼体系上的熟悉,而是一种更偏向于……形式上的似曾相识?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模糊的、与修行无关的记忆碎片里,见过类似的、一群人以整齐划一的方式活动肢体的场景?
但这感觉极其缥缈,如同指尖流沙,难以抓住。
他微微蹙眉,将此归咎于红尘万象的某种巧合。
青玉收起册子,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笑容可鞠的王掌柜,他身后跟着一名伙计,手里捧着几样用食盒装着的精致小菜。
“青先生,没打扰您清静吧?”王掌柜拱手笑道,语气比前次更多了几分真诚与小心。
“铺子里新酿的‘玉京春’出了第一坛头酒,不敢独享,特来请先生品鉴指正!顺便让内人做了几样家常小菜,望先生莫要嫌弃简陋。”
青玉目光扫过那坛写着“玉京春”的酒,心中了然。
这王掌柜,倒是会做事,先用酒名示好,再以家宴相邀,显然是察觉到自己上次对他热衷“皇商”之事的冷淡,此番是来修补关系的。
他微微一笑,侧身让开:“王掌柜客气了,请进。”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王掌柜连忙摆手,示意伙计将酒菜在石桌上摆好,便打发伙计回去了,亲自为青玉斟酒。
琥珀色的酒液倾入杯中,香气比之前的“誉京春”更为清雅馥郁,入口绵柔,回味甘醇,确实又精进了不少。
“好酒。”青玉赞了一句。
王掌柜脸上笑开了花:“全仗先生指点!这酒名‘玉京春’,也是沾了先生的福气,借您名讳中的一个‘玉’字,讨个吉利,还望先生莫要怪罪王某唐突才好!”
他这话半是奉承,半是试探。
“无妨,名字而已。”青玉淡然道,并未在意。
几杯酒下肚,气氛融洽了许多。
王掌柜见青玉神色平和,这才松了口气,话也多了起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近日沸沸扬扬的“国法”上。
“先生您说,这《养元吐纳术》,真象朝廷说的那么神?练了就能强身健体,还能……助陛下求得长生?”
王掌柜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市井小民特有的将信将疑。
青玉尚未回答,忽闻隔壁院中传来孩童稚嫩却认真的呼喝声。
通过篱笆缝隙望去,只见虎子正有模有样地比划着名《养元吐纳术》的起手式,小脸憋得通红,王夫人则在一旁笑着纠正他的动作。
“瞧那小子,”王掌柜指着儿子,笑道,“官府让学,他就当真了,每日早晚都要练上一遍,说是练了浑身是劲,饭都多吃一碗!
他娘也跟着比划,说是腰酸的老毛病好象真轻了些许。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效。”
青玉看着那认真练习的孩童,目光微动。
这“国法”推行,于底层百姓而言,或许最初是迫于政令,但若真能带来切实的好处,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夕阳西下,将小院染成一片暖金色。石桌上,酒香菜美,言谈甚欢。
誉京的风云,因“国法”的推行,似乎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夜色渐浓,王掌柜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青玉独坐院中,望着满天星斗,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轻勾勒出《养元吐纳术》中某个让他感到“熟悉”的动作轨迹。
那丝模糊的熟悉感,究竟源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