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迁之后,剩馀的“仙师”们依次登台,各展所能,试图在这“长生宴”的尾声,抓住最后的机会,博取圣心。
一位炼气四层的白发老妪,演示符录之术。
她手持朱砂笔,在一张明黄色的符纸上笔走龙蛇,口中念念有词,符成之际,灵光一闪,竟能凭空摄来数丈外席案上的一枚金杯,引得一片惊呼
她自称擅长绘制“祈福消灾符”,可保家宅平安。
一位炼气五层的虬髯大汉,展示御风之术。
他双脚离地尺馀,衣袂飘飘,在台上盘旋飞舞,虽不能持久,却也展现了超越凡俗的身法。
他声若洪钟,言道可勘察地脉,寻龙点穴,为皇家择选风水宝地。
一位炼气六层的阴柔男子,表演驱物之术。
指尖轻点,数步外的数个酒杯便随之悬空起舞,排列组合,变幻莫测。
他声称精通傀儡机关之术,可造出能歌善舞、护卫警戒的机关人偶。
这些法术,在凡人眼中已是神仙手段,引得台下百姓喝彩连连,席间王公贵族也啧啧称奇。
然而,端坐龙椅之上的誉皇,虽也偶露讶色,微微颔首,但目光却始终有些游离,时不时便会瞥向台下闭目调息的张迁。
与那枚能“立增寿元”的“长生朱果”相比,这些隔空取物、御风而行、驱使杯盏的“奇技淫巧”,终究显得……有些华而不实了。
最后登场的,是那两位修为最高的炼气后期修士。
先上场的是一位身着黑袍、面容枯槁的老者,修为在炼气八层。
他并未展示攻击性或观赏性的法术,而是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做工精巧的木偶。
只见他咬破指尖,滴了一滴鲜血在木偶眉心,随即口中诵念晦涩咒文。
那木偶竟如同活过来一般,从地上站起,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台前,对着誉皇的方向,笨拙地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傀儡通灵术!”有识货的修士低呼。这已涉及一丝魂魄驱使的皮毛,虽只是最低级的傀儡,却也显出其神识修为的不凡。
黑袍老者声音沙哑道:“贫道此法,可制护卫傀儡、工巧傀儡,于军国大事,或有益处。”
誉皇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微微坐直了身体。
若能得此傀儡之术,用于军中或工坊,倒也算是一桩实惠。
但他仍未开口,只是静静看着。
压轴登场的,是那位修为已达炼气九层巅峰、气息最为渊深的中年道人,道号“玄诚子”。
他面容古朴,眼神深邃。他并未携带任何法器,只是命人带上台一只被捆绑着、前腿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猎犬。
玄诚子示意侍卫松开猎犬,那猎犬哀鸣一声,瘫倒在地。
只见玄诚子并指如剑,指尖泛起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在那猎犬血肉模糊的断腿处。
白光如同活物般渗入伤口,众人肉眼可见,那断裂的骨骼、筋肉、血管,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连接、生长!
不过片刻功夫,那条几乎断掉的狗腿,竟然恢复如初,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猎犬试探着站起,走了几步,竟行动如常,对着玄诚子摇头摆尾,亲昵异常!
“枯木逢春!肉白骨!”台下顿时炸开了锅!这等疗伤圣术,简直闻所未闻!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几乎就等于多了一条命!
这对于征战沙场的武将、对于惜命如金的权贵而言,诱惑力之大,无与伦比!
席间不少武将、勋贵都激动得站了起来,目光灼热地看着玄诚子。
就连誉皇,也终于动容,身体前倾,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谁不怕死?谁不想在重伤垂死时有机会活命?
此术的价值,某种程度上,甚至不亚于那枚只能服用一次的朱果!
玄诚子收功而立,面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不小。
他嵇首道:“贫道偶得上古医道传承,略通续命疗伤之法。愿以此微末之技,效忠陛下,保我誉国将士安康,护佑陛下龙体圣安!”
这一刻,玄诚子的风头,几乎要盖过之前的张迁!毕竟,长生虚无缥缈,而保命却是眼前实实在在的须求!
然而,誉皇在最初的激动之后,目光在玄诚子与台下依旧“闭目调息”的张迁之间扫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权衡。玄诚子之术虽好,但终究是“治标”,是受伤后的补救。
而张迁的“长生朱果”及其背后的“孕养秘法”,却是直指“治本”,是增加寿元,是真正的“长生”希望!孰轻孰重,在这位一心追求永生的帝王心中,自有定论。
他缓缓坐直身体,脸上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并未立刻表态。
九位“仙师”展示完毕,司礼太监高唱:“仙法展示毕!奏乐!起舞!”
早已等侯多时的宫廷乐师奏起恢宏盛大的乐章,身着华丽彩衣的舞女们翩跹入场,献上精心排练的歌舞。
珍馐美馔如潮水般呈上,宴会进入了最后的狂欢阶段。
但此刻,许多人的心思早已不在歌舞美食之上。
王公贵族们交头接耳,议论着哪位仙师更有可能胜出。
百姓们则沉浸在方才种种“仙法”的震撼中,兴奋地谈论着。
那几位落选的“仙师”,面色各异,或失落,或不甘,或暗自盘算。
张迁依旧闭目调息,仿佛外界一切与他无关。
玄诚子则静坐席间,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青玉在远处茶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摇头。
人心百态,欲望纷争,在这盛宴之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歌舞渐歇,盛宴将阑。
这时,那位负责主持此次长生宴的礼部尚书,手持一卷明黄绸缎,走到台前,朗声宣读了一番歌功颂德的华丽辞藻,盛赞陛下圣明,感天动地,方有今日群仙来朝的盛况。
最后,他提高声调,拖长了声音:“经陛下圣心独裁,综观诸位仙师神通德行,特册封——”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礼部尚书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静心苑张迁仙师,为朕之‘护国真人’,加封——国师之位!钦此!”
“国师张真人!”
“果然是张仙师!”
台下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巨大的声浪。
有惊讶,有赞叹,也有不出所料的了然。
誉皇站起身,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目光灼灼地看向张迁的方向。
张迁适时地“悠悠醒转”,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惊喜”与“徨恐”,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台前,撩袍跪倒,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斗:
“贫道张迁,谢主隆恩!必当竭尽所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佑我誉国江山永固!”
“平身!爱卿平身!”誉皇亲自虚扶,笑容满面,“国师劳苦功高,日后还需多多倚仗国师妙法!”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张迁再拜,这才起身,垂手恭立一旁。
至此,这场轰动誉国、筹备经年的“长生宴”,终于在国师人选的尘埃落定中,落下了帷幕。
誉皇志得意满,起驾回宫。
百官、仙师、百姓,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在夜色中散去。
喧嚣散尽,长生原上只馀下残羹冷炙与漫天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