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到了!”钱来旺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笑容,一边招呼着伙计卸货,一边对青玉热情地说道。
“公子,码头杂乱,咱们先寻个落脚处安顿下来。”
出乎青玉意料的是,钱来旺非但没有提船资之事,反而极为热络地引着他穿过熙攘嘈杂的码头区,边走边说:
“公子是第一次来聊城吧?此地鱼龙混杂,规矩也多。
鄙人常来常往,与几家客栈相熟,环境清静,价格也公道。
公子若不嫌弃,不如由鄙人引荐一处?”
青玉目光平静地看了钱来旺一眼,见他眼神诚恳,不似作伪,便微微颔首:“有劳钱老板费心。”
“公子太客气了!”钱来旺笑容更盛,熟门熟路地领着青玉拐进一条相对清净的街道,来到一家名为“清源居”的客栈前。
客栈门面不算奢华,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门口迎客的小二一见钱来旺,立刻熟稔地迎了上来:
“钱老板!您可算到了!房间都给您留着呢!”
“老规矩,要两间上房,要最清净的那两间。”
钱来旺吩咐道,随即又转向柜台后一位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掌柜笑道。
“刘掌柜,这位是我一位贵客,好生招待,帐记我名下。”
那刘掌柜显然与钱来旺极熟,闻言立刻拱手笑道:
“钱老板的贵客,便是小店的贵客!青玉公子放心,定让您住得舒心!”
说着,亲自取了两把系着琉璃珠的钥匙递上。
钱来旺接过钥匙,又将其中一把躬敬地递给青玉,又道:
“刘掌柜,劳烦让厨房备几样精致小菜,烫一壶上好的‘琉璃醉’,送到青玉公子房里。”
安排好一切,钱来旺才笑着对青玉道:
“公子一路劳顿,先到房中歇息片刻,酒菜稍后便到。鄙人先去处理一下货物,晚些再来叼扰。”
青玉接过钥匙,淡淡道:“钱老板不必麻烦,一同上来坐坐吧。”
语气虽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钱来旺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笑容:
“这……既然公子相邀,那是鄙人的荣幸!”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进了靠里一间颇为雅致的客房。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窗明几净,窗外可见客栈内的小小庭院,几丛翠竹摇曳,确实清幽。
很快,小二便将酒菜送来,四碟精致小菜,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美酒,香气扑鼻。
青玉挥手布下一道隔绝声音的简易禁制,虽只是随手为之,却让房间内的气息瞬间变得静谧。
他示意钱来旺坐下,亲自执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酒。
琉璃制成的酒杯晶莹剔透,酒液呈琥珀色,在杯中微微荡漾,折射出迷离光彩。
“钱老板,”青玉端起酒杯,并未饮用,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有些局促的胖商人,“这一路,多谢照拂。只是,青某有一事不解。你我素昧平生,钱老板为何如此厚待?甚至连船资都只字未提?”
青玉知道这位商人大概率早看出来自己是修仙者了,但是还是好奇自己是怎么被看出来的。
钱来旺双手捧着酒杯,闻言脸上笑容微僵,随即化为一种带着敬畏的坦诚。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对着青玉深深一揖:“公子明鉴。实不相瞒,自打在第一眼见到公子时,鄙人便知公子绝非凡俗之辈,定是……仙途之上的高人。”
青玉自认伪装得极好,敛息之法乃是鳄妖强项,更是青玉在玉带河就一直锻炼的本身,他有信心把元婴巅峰的修为收敛得滴水不漏,气息觉得是寻常书生无异。
“哦?钱老板是如何看出的?”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钱来旺重新坐下,神色躬敬却不显谄媚,条理清淅地分析道:
“公子恕罪,鄙人八岁便跟着家父走南闯北,至今已在商海浮沉三十七载,别的本事没有,这双招子看人看物,还算有几分准头。”
“其一,便是公子的衣着。”
他指着青玉身上的青衫,“公子这身衣衫,看似朴素无华,但质地非凡。
鄙人经营绸缎布匹多年,自认见识过不少珍稀料子,云锦、鲛绡、冰蚕丝……皆能辨其一二。
唯独公子身上这料子,入手温润,纤尘不染,光泽内敛却隐隐有灵光流动,鄙人……竟完全看不出是何等材质所织!
此等衣物,绝非寻常富贵人家所能拥有。”
“其二,是公子的行囊与风尘。”
钱来旺继续道,“公子言明是来琉璃洲游历,跨洲远行,路途遥远,可公子周身清爽,不见丝毫疲惫风尘之色,更无任何行李包袱。
这份从容,绝非普通旅人所能及。”
“其三,”钱来旺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公子的口音。公子的云梦洲口音极为纯正,毫无破绽。
但……公子的语速,太慢了,吐字也太清淅、太平缓了。”
他模仿着云梦洲人常见的快言快语,“我们云梦洲人,性子急,说话如爆豆,噼里啪啦。
可公子您……言谈之间,沉稳如山,字字清淅,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斟酌。这份气度,绝非市井中人能有。”
青玉听到这里,心中不禁莞尔,没想到自己刻意放缓语速以适应凡人交流习惯,反而成了破绽。
这钱来旺,观察之细致,心思之缜密,确实远超寻常商人。
钱来旺见青玉神色不变,心中稍定,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枚用红绳系着、温润剔透的白色玉佩,双手奉上:
“公子,此物名为‘灵心佩’,乃是鄙人花费不小代价,从一位相熟的仙师处求得。
据说……能感应到筑基中期及以下修士身上的灵力波动。
当日初见公子,此佩毫无反应,但公子气度又绝非凡人,故而鄙人断定,公子修为定然远超筑基中期,乃是真正的大能修士!”
他语气诚恳,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与直白:“鄙人一介凡俗商贾,深知仙凡殊途,本不敢高攀。
但能在渡河途中结识公子,乃是天大的缘分。
些许船资住宿,不值一提,只望能结个善缘,他日若钱某或商行遇有难以逾越的沟坎,公子若能念及今日一面之缘,略施援手,钱某便感激不尽了!”
青玉听完,沉默片刻,伸手接过那枚“灵心佩”,神识微微一扫,便知这只是一件最低阶的感应法器,效果有限,对自己这等修为自然无效。
他将玉佩递还给钱来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
“钱老板果然心思玲胧,见识不凡。”青玉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疏离,“你这份眼力与坦诚,倒也难得。”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但话语中的意味,钱来旺已然明了。
胖商人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之色,连忙道:
“不敢当,不敢当!公子谬赞了!能得公子一言,已是钱某莫大荣幸!”
青玉举杯,示意了一下:“坐吧,喝酒。”
“是,是!”钱来旺连忙端起酒杯,与青玉虚碰一下,一饮而尽,脸上红光满面,心中大石落地。
窗外,聊城的喧嚣隐约传来,房间内却是一片宁静。
青玉品着这琉璃洲特有的美酒,感受着其中微弱的灵气,看着对面虽躬敬却不失分寸的胖商人,心中对这片土地,对这其中仙凡交织的独特规则,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这琉璃洲,果然如钱来旺所言,是个奇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