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根是被浑身的疼痛和绳索的勒紧感弄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清淅。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一棵老橡树上,像头待宰的牲口。
周围,是忙忙碌碌的玩家们,
自己手下的尸体被堆成小山,还有那些装备,也堆成小山,甚至还有那挺加特林,也被他们推了过来。
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来……
操!
他心底暗骂。
自己,平克顿的资深侦探,前联邦军中尉,居然成了这群黄皮猴子的俘虏!
这比他妈在战场上挨枪子还难受。
他艰难地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
但他立刻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一道像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正牢牢钉在自己身上。
他顺着感觉看去。
一个年轻的华人站在几步开外。
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粗布衣服,但身板挺得笔直。
霍根习惯性地想在那张脸上找到熟悉的痕迹,麻木,畏惧,或者那种深入骨髓的谦卑。
都没有。
那双黑眼睛里只有一片平静,还有,自信,绝对的自信!
就象一切尽在掌握。
晨光落在那年轻人身上,霍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家伙,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白人军官都要他妈的有气势!
根本不用谁介绍。
霍根立刻就明白了,就是这个人!
昨晚的一切,那炮击,冷枪,加特林……所有让他和他手下憋屈到死的战术,源头就是这个平静得过分的年轻人!
败军之将和胜利者对视着,谁都没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几乎要让霍根窒息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夏安冲了过来,他年轻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涨红,胸口剧烈起伏着。
“哥!”他冲到夏仁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你昨天不是答应好了,今天教我打枪吗?”
夏仁被问得一愣,这才从繁杂的思绪里抽身,想起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
看着弟弟满是期待的眼神,他伸手揉了揉夏安的脑袋:“今天不行,哥还有一大堆事要忙。”
他指了指不远处空地上的几个大木箱,那是他刚刚从商城弄出来的机床,“那些铁家伙得赶紧弄出来,让他们组装调试,还有昨天抢收下来的葡萄,再不处理就要烂在地里了,得赶紧酿成酒。”
“我实在是抽不开身。”
夏安闻言,脑袋立刻耷拉了下去,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但紧接着,他又感觉到头顶上哥哥手掌传来的温度,心里那点不开心被冲散了不少。
哥哥摸我的头了,那就原谅他吧!
这种失落与开心的复杂情绪,在他看到被绑在树上的霍根时,迅速转化为了直接的愤怒。
“哥,这个该死的鬼佬,你啥时候杀了?”
“我们被这些鬼佬欺负的那么惨!”
这种愤怒是有原因的。
自从哥俩被人忽悠着签下那看不懂的洋文契书,登上那艘闷热海船起,他们就再没过上一天象人的日子。
那些爱尔兰红毛鬼,仗着人多势众和白皮肤的优越感,每次发工钱的日子就象闻到腥味的鬣狗,准时堵在工棚外,用拳头和棍棒抢走他们用血汗换来的一半甚至更多的工钱……
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悲剧,桩桩件件,都跟这些白人鬼佬脱不开干系。
夏安小小的心里,早已被恐惧,愤怒和仇恨填满。
现在,好不容易哥哥‘活’了过来,还带着一群神通广大的‘好汉’打下了这片基业,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鬼佬头子的命!
夏仁看着弟弟眼中混合着困惑,愤怒的复杂眼神,知道简单的安抚无法说服他。
他需要让这个正在成长的少年,开始理解生存和斗争背后更复杂的逻辑。
“你记住,报仇,不是简单地杀个人泄愤,那样太便宜他们了,也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他的手指向霍根:“你看他,他是平克顿在这片地区的头儿,是他们的脸面,我们杀了他,除了暂时痛快一下,能得到什么?然后等着平克顿派更多,更狠的人来?”
“你得把眼光放远点,你看现在这加州,就象咱们大清国咱们村,那个山高皇帝远的穷山沟,看着有个官府名头,实际上天高皇帝远,到处都是占山为王的土匪,靠的就是谁拳头大,谁名头响!”
“这些平克顿,除了手里有枪,他们最大的本钱是什么?就是那积攒下来的名头!”
“我们现在活捉了他,就是要亲手砸碎他们这块金字招牌,我们要让整个加州,所有人都知道,平克顿不是不可战胜的。”
“等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外强中干,知道:‘噢,平克顿也就这样!’”
“那些一直被他们压着打的匪帮,那些被他们欺负惨了的印第安部落,甚至那些跟他们有仇的,被他们抢了生意的其他私人武装公司,都会蠢蠢欲动。”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自然有人会跳出来找平克顿的麻烦,让他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他们四处救火,哪还有那么多精力和人手,来专门盯着我们?”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安心地种地,建厂,造枪造炮,把我们的力量变得更强。”
夏安听着哥哥把原因揉碎了给自己讲,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或许还不懂地地方,但他听明白了内核。
留着这个鬼佬,能让更多的‘鬼佬’互相掐起来,而他和哥哥,就能趁机变得更强大!
夏安看着自己的哥哥。
一股崇拜感,在他的胸膛里汹涌着。
他感觉,自从哥哥在铁路工地挨了那一枪之后,整个人就象是脱胎换骨,彻底变了一个人。
以前的哥哥虽然也护着他,但更多的是沉默的忍受。
可现在的哥哥,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还有哥哥身边这些奇奇怪怪的好汉们。
夏安起初以为哥哥只是他们中的一员,但慢慢地他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些好汉们,个个本领高强,悍不畏死,说话做事也稀奇古怪,没什么尊卑上下之分。
可偏偏,他们都非常听哥哥的话。
哥哥说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那种听从,不象他以前见过的下人伺候老爷那样战战兢兢、磕头跪拜,反而更象水泊梁山聚义的好汉们,听从他们宋江的号令一样!
对,就是那种感觉!
他们称呼哥哥是什么‘管理员’,虽然听不懂,但夏安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带着特殊地位的称呼。
看着哥哥挥斥方遒的样子,夏安只觉得心潮澎湃。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快点成长起来,成为像哥哥这样厉害的人!
就在夏安疯狂脑补的时候,
【化学迦纳】抱着个奇奇怪怪的方盒子快步走了过来。
那盒子用木料和金属粗糙地拼凑而成,前面嵌着一块玻璃镜头,后面还蒙着块黑布。
“管理员,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化学迦纳】略带得意地将相机展示给夏仁。
“就是感光剂有点难搞,不过问题不大。”
夏仁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到霍根身上。
而霍根此刻十分生气。
刚才,夏仁与夏安两人如同讨论牲畜般的语气和不时瞥向自己的,毫无敬畏的目光,已经让这位平克顿头子感到了巨大的羞辱,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
此刻,看到夏仁接过那个古怪的方盒子,并将镜头缓缓对准自己时,霍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相机?
他妈的,他们还有这个?
他们不是要杀他,他们是要羞辱他!
是要把他这副狼狈不堪,沦为阶下囚的模样记录下来,公之于众!
这比杀了他还要恶毒千万倍!
一旦他的俘虏形象被传播出去,平克顿的威信,他个人的名誉,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这该死的黄皮杂种!魔鬼!”
霍根爆发出绝望的咆哮,疯狂地挣扎起来,粗壮的树干被他撞得闷响。
绳索深深勒进他的皮肉,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咒骂:“放下!放下那个该死的东西!我以上帝的名义诅咒你们!你们会下地狱的!平克顿会把你们碎尸万段!我发誓!”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然而,他的反抗在坚固的绳索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夏仁对那恶毒的咒骂充耳不闻,通过简陋的取景框,框住了霍根扭曲的脸,
看着这张因极度屈辱而狰狞的面孔,夏仁觉得效果还不够。
他心念一动,通过系统发布了简单的指令:【所有空闲人员,别墅前集合,准备合影留念】
他本意只是叫几个内核玩家过来,在霍根身边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加强照片的冲击力。
然而,他严重低估了玩家们对‘集体活动’尤其是这种具有历史纪念意义活动的热情!
指令刚发出不到三分钟,原本还算空旷的空地上瞬间炸开了锅。
收到消息的玩家们从庄园的各个角落涌来,不管是手持温彻斯特、一脸‘老子是高手’的一二期老鸟,
还是刚进游戏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五期萌新,一个不落,全来了!
“合影?带我一个!”
“卧槽,历史性时刻啊!必须露脸!”
“等等我!”
“前面的让让,给我腾个地儿!”
在几个有组织能力的老玩家协调下,人群才勉强排成了一个层层叠叠的阵型。
而被捆在树上的霍根,则被【摩根黑肺】这个力量属性高的玩家强行从树干上解下来,死死按着跪在了人群正前方的最中央。
“表情!表情要凶狠!呃……虽然他表情已经够狠了。”【西部点子王】兴奋地指挥着。
“来来来,给他加点道具!谁有道具?”
话音未落,不知道是谁脱下一只散发着可疑味道的破布鞋,顺手就扣在了霍根拼命挣扎,试图抬起的脑袋上。
【西部点子王】:“完美!”
霍根感受到头顶那只肮脏鞋底传来的触感和气味,听着周围肆无忌惮的哄笑,他浑身剧烈颤斗,眼球布满了血丝。
他这辈子从未经历过如此羞辱!
随着镁粉爆发出闪光。
这一刻,被永远记录了下来。
这一刻,霍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镜头剥离了出去。
霍根呆呆地愣在原地,对于这样一个从战场上杀出来地硬汉,名誉地打击无疑是毁灭性地。
他感觉自己地灵魂永远的失去了一部分……
夏仁对【化学迦纳】吩咐道:“尽快把照片弄出来,多弄几份。”
【大合照】夏仁留着,夏仁只截取了一部分交给【西部点子王】。
在随后的几天里,这张充满视觉冲击力,将平克顿颜面踩在脚下的照片,被【西部点子王】领导的渗透组玩家们带到了门多西诺县,带到了更繁华的旧金山……
在旧金山那些报社编辑部里,当编辑们看到这张照片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画面中央那个狼狈跪地,头顶脏鞋的男人,竟然是平克顿在门多西诺县的负责人!
绝对的爆炸性新闻!
对销量和轰动效应如饥似渴的报社老板,几乎毫不尤豫地掏出了大把的美元,从渗透组玩家手中买下了照片的复制件。
甚至有些小报为了抢首发,开出了惊人的高价。
很快,
“平克顿惨败,负责人被俘受辱!”
“西部神话破灭?神秘武装重创平克顿!”
这种骇人听闻的标题,伴随着这张极具震撼力的照片,迅速登上了多家报纸的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