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韩禹西被送到了国外,表弟才慢慢和那一群人疏远。
这两年,跟着家里做事,成熟了,稳重了。
但这件事一直象一根无法吞咽的鱼刺,如鲠在喉。
池鸢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画面,日日戳着他的心脏。
那年过年,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表弟多喝了几杯,才敢在秦奕森面前吐露了几句。
秦奕森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清淅地传入周祈聿的耳中。
“我表弟说这件事时,也提到过那个女人的名字,是叫池鸢,因为池这个姓还蛮少的,和你……那个谁同姓,我就记住了。”
秦奕森说完,久久未听到对面有回应,以为挂了电话,拿过来一看,还是在通话中,又喊了下:
“聿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是不是想抓韩禹西的把柄?他和你做了多年死对头,如果你想搞他,这件事也算是一个突破口,只是韩家如今还家大业大,他爷爷又还在,要搞他也并不容易……”
周家和韩家从爷爷那一辈就不太和气,到了周知远那一代,周知远的大哥能力卓越,把韩家二代给挤了下去。
而周知远在商场上,也压了韩家一头。
虽说韩家二代的能力不如周家,但烂船还有三斤铁,韩家经营这么多年,也不是那么容易搞下去的。
周祈聿并没有否认他的话,沉声道:“你表弟那里,找他要一下录音,至于人身安全什么的,我保证他不会伤一根毫毛。”
秦奕森忙不迭地应了。
挂断电话,周祈聿失神地靠在椅子上。
他发现,池苒身上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像猜谜一样,一层,又一层。
他激活车子,驱车离开。
他回了一趟周家。
和周知远在书房谈了许久。
之后又周家老宅去找周老爷子,同样关在书房里一个多小时。
谁也不知道他们商议了什么。
再次从周家老宅出来,周祈聿没有停留,直接导航了安市的一个地址。
连续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已是半夜两点,周祈聿没有去找旅馆,而是找了个停车区直接睡在车里。
长途奔波加之一晚上没有进食,胃和喉咙都在抗议。
喉咙因长时间缺水,干涩沙哑。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抬手往嘴里灌了几口。
水是常温的,在这个寒夜,很冷。
低温的液体如寒刃突袭胃部,胃部反射性剧烈收缩。
他没忍住咳嗽了几下,把矿泉水扔在一边。
矿泉水上的标签上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用手指戳了下。
看啊,连矿泉水瓶都在嘲笑他的失败。
等胃部痉孪过后,周祈聿重新驱车上路。
六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温暖的光笼罩安市这片土地的时候,周祈聿的车子在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前停下。
下了车,周祈聿打量着这个小城市的第一医院。
和京市的大医院没法比,只有三四幢六七层高楼组合而成,门诊部和住院部一南一北相对矗立。
池苒当年就是在这家医院生的孩子,池鸢也在住院部住了好几年。
时间还早,但医院门口已人来人往,排队挂号的,挂急诊的……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医院门口有家馄饨店开了门,大铁锅里,热气腾腾,有馄饨在高汤里翻滚,香气扑鼻。
店里零零散散的坐了几个食客,大概都是陪护病人的家属,大概是被沉重的医疗费用压垮,脸上无喜无悲,麻木地咀嚼着。
店家的老板看到有食客进来,热情地打着招呼,“随便坐,请问吃些什么?”
周祈聿已经饿过了,没什么胃口,要了一份鲜肉馄饨。
老板麻利地盛了一碗馄饨上来,上了餐,没有新的食客进来,就坐在他对面,看他穿着光鲜,动作优雅,和小店格格不入,有些好奇和他聊天。
“小伙子这么早,来探望病人吗?”
“不是。”周祈聿尝了一口馄饨。
他以为这么小的店,又是开这里,味道不会好到哪去。
没有想到,竟意外的好吃。
他喝了两口汤,胃口也上来了,连吃了几个才慢下来,他问,“老板,你们这个店在这里开了多久了?”
老板乐呵呵的,“我这店啊,开了有十多年啰。”
他也是健谈的人,感慨着回忆,“当年我老婆生病,住了三个月的院,我要照顾她没时间做饭,外面的又贵又难吃,我自己一个大男人,随便对付一口也就罢了,可我老婆生病呢,没什么胃口,生病了都吃不上一口好吃的,我老内疚了,我老婆康复后,我们就商量了一下,用手上的馀钱盘了这家店卖馄饨。”
“当年想着与人方便,也想让吃不上一口好饭都人们填饱肚子,也没想到一干就这么多年。”
周祈聿,“那老板娘现在?”
“她啊,还在睡懒觉呢。”
老板说起老板娘,一脸的笑容,滔滔不绝,“她平时很勤快的,就是早上爱睡懒觉,我想着,早上食客也不多,就让她多睡一会儿。”
周祈聿莞尔,“你们夫妻感情可真好。”
“那可不。我老婆嫁我的时候我家里穷,她跟着吃了不少苦,后来又生病,这几年才慢慢把身体养好了,咱们男人嘛有的是力气,活多干一点,女人就能轻松点。”
“话又说回来,我在这里也开了十几年店了,看多了生死离别,大病临头夫妻各自飞的也不少,男的抛弃生病的妻子,女嫌弃老公半瘫的,形形色色。”
“我现在庆幸的是,我身体也还好,有能力给妻子好一点生活,当然更多的是,夫妻之间一起努力经营,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这日子才有更多的盼头。”
“您的话也是真知卓见了。”
老板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瞎说罢了,我看您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家里人发生了什么?”
周祈聿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黯然,“不是,我姑负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当年因为不信任……我……”
他有些哽住。
老板似乎明白他的难言之语,宽慰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好好弥补,一次不行就两次,一年不够就两年,大不了用一辈子去偿还。人啊,最怕的不是做错了事,而是,做错了,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他指着医院的方向,“那里面,不知有多少人有遗撼,也不知有多少人直到亲人离开才知道后悔痛哭流涕……无论怎样,只要人活着,做什么都不晚。”
周祈聿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神色,他哽咽着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