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回答,接下来,请让我单独呆一会”
“遵从您的意志,大人”
圣墓大厅,终于重归寂静。
空气中原本弥漫的激动、狂喜与难以置信的情绪余温,正随着最后一位亢奋的荣誉卫队战士的离去而缓缓消散。
他脸上那抹为了安抚子嗣们而维持的从容微笑,也在对方离去后,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与难以言喻的苦涩
万年
这个词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基里曼的意识深处
在与那些忠诚的子嗣以及技术神甫的短暂交谈中,他得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已经在那非生非死的囚笼中悬浮了整整一万年
而现在,是第四十一个千年的第867年
一个在他最疯狂的梦境里,或者最理性的推演中,都未曾抵达过的遥远未来
那么帝国
他的父亲倾尽所有建立的人类帝国
他和他的那些或英雄、或叛徒的兄弟们,曾为之浴血奋战的庞大疆域,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从那些子嗣们带着荣耀与悲痛混杂的叙述中
从他们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绝望与坚忍里
一个黑暗、扭曲、濒临崩溃的帝国图景,如同最恶劣的亚空间噩梦,不受控制地在这位苏醒者的脑海中疯狂滋生、勾勒成型。
帝皇
他的那位曾经执意要用理性和科学取代愚昧与迷信的父亲如今早已化为了一具端坐于黄金王座之上的干尸
祂不再是人类的领导者不再发出指引方向的谕令
祂变成了一尊神祇一个被帝国国教狂热崇拜的符号
每日,需要献祭数千名灵能者的灵魂,才能像添加燃料般,勉强维持住祂那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以及维系那事关人类存续命脉的星炬不至熄灭
而那曾被祂奉为圭臬的帝国真理,也早已被盲目的信仰和愚昧的迷信取代
祂为之奋斗终生的理想,人类当自强不息,无需神明庇佑的箴言,也已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
取而代之的是繁复、僵化、充满血腥味的宗教仪式与经文诵唱
除此之外
帝国的疆域四分五裂
绿皮兽人的攻势如同银河的瘟疫,席卷一个又一个星系
泰伦虫族的吞噬舰队如同来自深空的阴影,所过之处生命绝迹
太空死灵从沉睡中苏醒,带着冰冷的金属身躯和灭绝一切生灵的意志,重新主张他们对银河的所有权
而混沌,那永恒的敌人,在恐惧之眼深处积蓄着力量,随时可能再次将银河拖入血与火的深渊
而更令基里曼感到窒息的是来自帝国内部的腐朽与背叛
异端与叛乱如同跗骨之蛆,在帝国的疆域内滋生
审判庭以帝皇之名行使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其偏执与残酷甚至超过了它们所追猎的敌人,有时,为了净化一个潜在的威胁,他们不惜毁灭整个世界的生命
官僚机构臃肿不堪,行政效率低下到令人发指,一个命令从泰拉传递到边疆世界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贻误战机无数
机械神教,那些本该是科技进步引擎的机械教派,如今却固守着僵化的科技教条,任何创新或对stc模板的非标准解读都可会被其视为异端
在这些科技军阀的统治下,帝国对知识的探索举步维艰,人类在科技的黑暗中蹒跚而行,甚至在某些方面不如他沉睡前的时代
而阿斯塔特修会,他和他兄弟们基因的继承者,也早已物是人非
伟大的军团被第二次建军法令拆分,成为了一个个独立作战的战团
这或许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第二次荷鲁斯叛乱那样的集中背叛,但也导致了帝国军事力量的分散、传统的遗失和各自为政。
极限战士,他的子嗣,依然忠诚,依然强大,但他们失去了太多兄弟,也背负了太多本不该由他们独自承担的重担
他们在无数条战线上流血牺牲,像救火队员一样疲于奔命但最终的结果却往往不尽如人意或者说是白白送命
“”
此时此刻,在基里曼的眼里
如今的帝国,就像一艘巨大无比却千疮百孔的破船,在暴风雨肆虐的黑暗海洋中缓慢下沉,只是依靠着无数水手徒劳地舀水和修补,才能勉强维持着不立刻倾覆
“帝国”
“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声低沉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叹息,从原体的胸腔中溢出,他抬起一只巨大的手掌,覆盖住半张脸庞,仿佛想要阻挡那汹涌而来的沉重现实。
不过是短暂的交流,他就发现自己为之奋斗的一切,似乎都已在这万年的时光中扭曲、变质,变得面目全非。
而他自己,则像是一个从古老时代走来的幽灵,与这个黑暗疯狂的世界格格不入
就在基里曼沉浸在这份无人可见的黯然神伤中时。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大厅的寂静,由远及近。
闻声,基里曼几乎是本能地放下了手。
所有的脆弱、迷茫与那沉重的疲惫感,都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回心底的最深处
随后,他转过身,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与威严,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失态从未发生。
作为原体,作为领袖,他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多的动摇,尤其是在他的子嗣面前。
来人走进了圣墓大厅的光晕之下。
他身穿一套精工打造的深蓝色马克辛姆动力甲,肩甲上镌刻着极限战士的战团徽记以及代表至高战团长权力的复杂纹饰,甲胄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细微划痕与修补痕迹,诉说着主人身经百战的过往。
他的面容刚毅,线条分明,眼神锐利如鹰,透露着久经沙场的指挥官特有的沉稳与决断。
尽管他的体型在阿斯塔特修士中已属魁梧,但在基因原体面前,依然显得渺小。
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大步走到基里曼面前约十步之处,然后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低下头颅,右手握拳置于胸前,行了一个极限战士内部最崇高、最郑重的礼节。
“”
基里曼静静地注视着这张陌生的面庞。
他沉睡前认识的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在他麾下高呼他名字的兄弟和子嗣,他们的面容还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记忆里,如同昨日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已在万年的时光长河中化为尘埃
他们的名字或许被记录在战团圣殿的纪念卷轴上,但他们的血肉与灵魂,已归于寂静
眼前这位战士,是他血脉的延续,是他理念的继承者,承载着极限战士之名,却也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个体,一个需要重新认识的儿子
一种时空错位的疏离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再次掠过基里曼的心头,但他迅速将其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