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凤等三人往南策马赶了半日路,将近一个大市镇时,只见大道上一个中年男子迎面飞奔而来,青衫长剑,相貌堂堂,正是混元教长老靳伯流,见了白玉凤躬身拜道:“少主,属下们找到钟姑娘了!”
白玉凤闻言大喜,倏又强自镇定下来,淡淡地道:“她人在哪里?华山派的人知道此事吗?”
靳伯流道:“华山派的人不知道她的行踪,只是……”
白玉凤道:“只是什么?难道你们在她面前泄露身份了吗?”
靳伯流忙道:“没有!只是钟姑娘已怀有六个月身孕,据她说是少主你的孩子!”
白玉凤不禁吃了一惊,疑惑地道:“这怎么会?难道她没有按我吩咐……”
绿葵忙道:“少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见了她再细细审问不迟!”
白玉凤不再耽搁,当下命靳伯流带路,四人来到镇子西边较为偏僻的一户人家之外,只见武三妹、周光盛二人跟着迎了出来,恭躬敬敬地向白玉凤拜道:“参见少主!”
白玉凤压低声音说道:“钟雪现在如何?”
武三妹道:“少主放心!属下点了她的昏睡穴,她现在睡得正香。”
白玉凤点点头,不再多言,跟着靳伯流、武三妹、周光盛三人来到左厢房之内,只见床上睡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青丝蓬松凌乱,脸色憔瘁,眼角兀自挂着两滴泪珠,正是华山派青云门下女弟子钟雪。
白玉凤见钟雪腹部的棉被往上凸起,神色凝重,既非喜又非忧,急急掀开被子一瞧,果然见钟雪肚腹高高隆起,已有六七个月身孕了。
绿葵见白玉凤有厌烦之色,于是悻悻地道:“少主,此女如此淫荡,谁知道她肚子里是不是你的骨肉?也许是她那师弟的野种……”
白玉凤脸色一寒,怒喝道:“你住口!”
绿葵大惧,吓得慌忙跪下,颤声道:“绿葵知罪!少主,您……别生气!”
白玉凤神色稍稍一缓,当下让靳伯流、周丁山、绿葵、武三妹、周光盛五人出房回避,然后唤醒钟雪,待见她悠悠睁开双眼之时,神色陡然一变,关切忧心已极,忙叫道:“雪儿,你醒了!”
钟雪一见白玉凤恍如在梦中,扑入他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悲戚已极,仿佛将心中所有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了一般。
白玉凤轻拍钟雪脊背,温言抚慰,柔情款款,直与适才判若两人。
过得良久,钟雪方才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缓缓收泪,轻抚着隆起的肚腹,说道:“白大哥,我找你找得好苦!我怀了你的孩子,我害怕师父他们知道,所以偷偷下山去找你,而你这几个月都不在白玉山庄,我真的好害怕……”
白玉凤叹道:“雪儿,你真是个傻丫头,你不会让我山庄里的人给我传信吗?你看你遭了多大的罪?”
钟雪道:“你山庄里的人都不认识我,我师父他们又下山来找我,我只能一边躲避他们,一边来找你。谁知你行踪不定,我根本找不着你,后来我肚子越来越大,身上银子又花完了,还要躲着我师父、师弟他们,我……我……”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呜呜咽咽又哭了起来。
白玉凤忙为她抹去泪珠,温言道:“雪儿别哭,是我不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我以后一定加倍补偿你。”顿了一下又道:“雪儿,我先前不是让你服下避子汤了么?你怎么还怀上了孩子?”
钟雪道:“应该是吃一剂药不起作用,我回山以后就不敢煎药服了。你也知道我师弟的,他整天缠着我,还有其他同门,我哪里能够背着他们偷偷煎药吃?而且我师父他们都精通医道,我想装病吃药都不行。我本想着已经吃过一剂药也够了,所以也没太在意,哪知道竟真的有孩子了。白大哥,我当时好怕,生怕师父他们会发现,我……”
白玉凤叹道:“雪儿,你受苦了!”
钟雪道:“白大哥,这些天来我都想好了,现在我也只有把孩子悄悄生下来,我们再向我师父他们撒个谎,说我这段时间遭恶人囚禁,后来被你救了,然后你再向我师父求亲,这样我们便可以堂堂正正做夫妻了。”
白玉凤沉吟道:“此计好是好,只是这样也于你名誉有毁。”
钟雪急道:“现在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只要白大哥知道我是清白的就好了!”
白玉凤道:“那好!不过你师弟和欧阳羽他们知道我倾心于你的事,而且已经来找我闹过一次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发了他们。雪儿,你此番没有暴露行踪吧?如果让你师父他们循着蛛丝马迹来找我要人,那我只怕很难再糊弄过去了。”
钟雪道:“没有!这三个多月来我都落魄成一个女叫花子了,我就是站在我师父他们面前,他们也未必认得出来是我,我后来得一户好人家收留,情况才好了一些。”
白玉凤叹道:“雪儿,我真是该死,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了,还有收留你的那户人家,我也当好好答谢他们。”
钟雪点头道:“恩。白大哥,他们家里过得拮据,还给我做了好吃的,你多多给他们些银两,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才好。”
白玉凤随后向钟雪问了收留她的那户人家所在,甜言蜜语哄慰了几句,然后吩咐绿葵伺奉钟雪香汤沐浴,换衣梳妆;避开钟雪,又吩咐靳伯流去将收留钟雪的那户人家和知情之人一并斩草除根,绝不留下丝毫线索让华山派查到。
钟雪洗去尘垢,焕然一新后顿时又恢复了几分往日容光,肌肤胜雪,令人眼前一亮。白玉凤此时已备好了菜馔,水陆俱备,十分丰盛。钟雪怀有身孕以后,食量渐增,但她自颠沛流离以来,极少吃过一顿饱饭,此时见了满桌珍馐,根本顾不得女儿家该有的体面,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满嘴流油,形容甚是狼狈。
白玉凤虽是虚情假意,但见钟雪这般模样也不禁大生怜惜之心,当下抽出袖中丝帕为她擦拭嘴角的油渍,又频频为她夹菜斟茶,软语抚慰,十分体贴。
用过饭后,夜幕已然降临,白玉凤便扶着钟雪在院中散步观月,此时除了周丁山和绿葵二人一旁侍立之外,武三妹等人尽皆离开回避了。
钟雪这才问道:“白大哥,我是被三个蒙面恶人抓到这里来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那三个恶人又在哪里?”
白玉凤道:“雪儿,我自从得知你来找我又走失以后,我寝食难安,然后四处寻你,甚至不惜向左道上的人低头,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了你。将你掳到这里来的那三个人乃是专门拐卖年轻女子的人贩子,他们见你有如花之貌,打算喂你吃下堕胎药,逼你产下孩子以后便把你卖到妓院里。好在我及时赶到,这才保住了我们的孩子。”
钟雪不虞有假,吓得身子一颤,恨恨地道:“这三个恶人好不狠毒!那他们现在哪里?”
白玉凤故作愤怒地道:“如此丧尽天良之辈,若不除掉他们,难道还留着他们在世上继续祸害人?”
钟雪道:“恩,只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他们恶有恶报的下场。”
白玉凤道:“雪儿,你现在怀着我们的孩儿,还是不要看这种血腥的场面,以免吓着我们的孩子了。”
钟雪大感甜蜜,侧头靠着白玉凤肩膀,幽幽地道:“白大哥,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白玉凤微笑道:“当然喜欢女儿,象你一样漂亮又温柔痴情,为爱奋不顾身!雪儿,我白玉凤今生能遇到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钟雪更是感动,嘤咛一声,投入白玉凤怀中,柔声道:“白大哥,有你这番话,我便吃再多苦也值了!”
白玉凤道:“雪儿,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钟雪点头道:“恩。”
白玉凤随后便扶钟雪回房歇息,二人依偎在床上,互诉衷肠。情到深处,钟雪不觉意乱神迷,俏脸若霞,紧紧贴着白玉凤胸膛蹭动,难以自持。
次日清晨,周丁山昨夜得白玉凤吩咐,早早便备好了马车,将要送钟雪到一个隐蔽的所在安置。白玉凤托故他往,只让绿葵护送钟雪前去。
钟雪大为不舍,急道:“白大哥,现在还有什么事比我们的孩子还重要?”
白玉凤道:“雪儿,你师父他们现在还在四处找你,我也得做个找你的样子才行。倘或我现在就藏起来不露音频,你师父他们肯定会起疑的!”
钟雪深觉有理,忽又心中一痛,愧疚难安,含泪道:“白大哥,怎生想个法子让我师父他们不要满天下找我才好?我……真是对不起他们!”
白玉凤道:“此事我会想办法,你只管安心养胎,处理好此事以后我就会去与你团聚。路上切记不要冒头露面,一应所需吩咐绿葵便是。”
钟雪点点头,辞别白玉凤上了马车,绿葵一抖缰绳,驾车出了镇子,向西朝着苍茫的远山行去。一路平安无事,二日后便来到一处群山环绕的山谷之中,只见一条清冽的溪流自谷中蜿蜒而过,溪流左侧,一座小庄院依山傍水而立,除此之外,再无人家。时值寒冬,草木箫条,颇显凋零之色,然而这空谷静谧,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却让钟雪沉醉不已,她正是希望远离尘世喧嚣,在这样的地方安家与白玉凤共度馀生。
绿葵便道:“钟姑娘,这便是少主让你养胎的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钟雪道:“很好,只是没想到白大哥在这深山老林中还有房产。”
绿葵傲然道:“我家少主富可敌国,这处宅子根本不值一提!”
钟雪不再接话,不多时便赶到庄院之前,钟雪方才落车,只见庄内急急奔出三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两个身形彪悍的中年男子,恭躬敬敬地向绿葵拜道:“参见绿小姐!”接着又向钟雪拜道:“见过钟姑娘!”
钟雪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姓钟?”
绿葵道:“他们五个都是少主一早便传信来此安排伺候你的,这是吴妈、柳妈,负责给你做饭洗衣;这是袁妈,是负责给你接生的稳婆;这两位名叫王武、马六,是专门保护你的侍卫。”
绿葵一一介绍了那五人,钟雪见那王马二人,一个使刀,一个使剑,双臂青筋暴露,两侧太阳穴高鼓,均非庸手的样子,心中感激不已,叹道:“白大哥想得真周到!只是这么多人照顾我一个人只怕不太好吧!”
绿葵却道:“有什么不好?你现在是千金之体,他们都是奴才命,能来伺候你是他们的福气!”
那吴妈跟着说道:“这是少主对钟姑娘的心意,钟姑娘安心在此享福养胎便是!”
钟雪微微欠身一礼,说道:“那便劳烦你们了!”
柳妈忙道:“钟姑娘是贵人,切莫如此,折煞老妇人了!”
袁妈正待附和,绿葵当即沉声道:“少罗嗦!钟姑娘已到,你们都准备妥当了吗?”
三个婆子甚是畏惧,忙齐声道:“都准备妥当了!”
绿葵道:“那还不快扶钟姑娘进去?”
吴妈和柳妈当即上前,一个搀钟雪左手,一个搀钟雪右手,小心翼翼地扶着钟雪进庄;袁妈则卷起钟雪裙摆牵着,生怕她绊倒。钟雪受宠若惊,心中大是不安,然而她稍有推拒,三个婆子便徨恐不已,唯恐有失,因此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院中布局精巧别致,房屋陈设富丽堂皇,一应俱全,在这荒野山林之中不啻如琼楼玉宇,钟雪想到与白玉凤成亲以后便是此间女主人,不免心动欢喜,遐想连连。来到一间暖阁里,三个婆子便扶钟雪往床上躺了,嘘寒问暖,甚是殷勤恭谨,唯恐照顾不周。
王马二人守在暖阁门外,并不多言,脸色冷峻坚毅,象是两尊门神。而绿葵则颐指气使,吩咐王武等五人行事,俨然是这山庄的主人一般,无人敢违拗于她,便是钟雪现在寄人篱下,也不得不忌惮她三分。
此后钟雪每日得三个婆子无微不至地照顾,日子倒是过得舒适,只是每每想起师门中人如何满天下地寻她时,心中总不免一痛,一时欢喜,一时忧愁,委实情难自已。
这般过了一月,白玉凤仍未前来与钟雪相聚,也未有只言词组传来,其间王武出谷采购过一次食材,一样没有白玉凤音频。钟雪猜疑不定,不免坐立难安,度日如年,于是便让绿葵设法与白玉凤联系。
然而绿葵这些日子以来也越来越倨傲拿大,渐渐从照顾钟雪变成了看管钟雪。钟雪饮食皆须得经她同意了才能吃得到,钟雪出房一步也须得经过她同意才行,虽然她以钟雪和腹中胎儿安危为由苦口婆心地劝阻,但也只差颐指气使地命令钟雪了。钟雪初始还能接受,渐渐地也心生怨怼。
这一日,钟雪实在按捺不住,冲绿葵大声道:“你不帮我给白大哥传信,我就自己去找!”
袁妈大吃一惊,忙劝道:“姑娘,你怀孕已快七月了,如何能长途跋涉地劳动?”
吴妈和柳妈也跟着附和劝说,钟雪沉声道:“我主意已定,你们谁都别想拦我!”
绿葵冷笑道:“没有我的同意,你休想走出这个庄子!”
钟雪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只不过是白大哥的一个婢女,我是白大哥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就凭你的身份只怕还管不着我!”
绿葵道:“你使性子胡闹,我便管得着你!万一要摔着绊着了,动了胎气伤了少主的孩子怎么办?”
钟雪厉声道:“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大小姐,我走路难道还会摔着?用不着你操心!”
绿葵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原来是什么身份的人呀!你在这里像千金大小姐一样被我们伺候着,那就该心存感激,老实安分一些,乖乖地把少主的孩子生下来,别总是给我们添乱!”
钟雪怒道:“你说什么?白大哥是让你来当丫鬟照顾我的,不是让你来当主子辖制我的!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的人!”说着扬手便一巴掌打在绿葵脸上,顿时在她粉脸上留下五个血红的手指印,出手不可谓不重。
三个婆子顿时大吃一惊,吓得慌忙往后退了一步,钟雪正自得意之时,冷不防绿葵一掌重重反掴过来,一个跟跄便滚倒于地,撞着肚腹,顿时痛得她冷汗直冒,泪水滚滚而下。三个婆子正待上前搀扶钟雪,却遭绿葵喝退,钟雪缓一缓,咬牙道:“你敢打我?”
绿葵厉声道:“贱女人,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淫荡的贱女人!你挺着个大肚子,上次还缠着少主颠鸾倒凤,干那不要脸的事,你说你贱不贱?淫不淫荡?”
钟雪闻言又羞又气,俏脸涨得通红,只恨无地缝可钻。
绿葵又道:“贱女人,你仔细听着,只有我才配伺奉少主,也只有我才配得到少主的爱,你们这些贱女人不过是少主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你还真以为自己在少主心中很重要吗?”
钟雪怒道:“你骗人!白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你敢这样对我,白大哥不会轻饶你的!”
绿葵哈哈冷笑道:“你这个蠢女人到现在还不醒悟吗?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少主以前只是看不惯你那师弟爱你象个宝贝似的,所以少主才略施小计将你从他手里抢了过来,只是为了气他!那日我们遭人袭击中毒和少主抢解药受伤的事,都是我们安排人给你演的一出戏罢了!还有你师弟醉酒进青楼嫖妓也是我们安排的,若不是你这贱女人贪慕少主的人才和家世,又岂会稀里糊涂的中我们的计?”
钟雪急道:“你胡说!你是在嫉恨我!”
绿葵道:“少主要真在意你的话,他怎么这么久了也不来看你?又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带给你?”
钟雪道:“白大哥一定给我传信了,是你偷偷藏起来了对不对?”
绿葵呵呵冷笑道:“真是一个蠢女人!少主将来是要主宰天下的人,他哪有空理会你?更不会让你坏了他的名誉。你生下孩儿以后便在这里颐养天年吧!至于华山派那边,少主自然会设计,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无全尸!钟雪,从你到这山庄那一刻起,你便是个活死人了!你若不肯老实安分的,我只有让你成为真正的死人,以绝后患!”
钟雪大声道:“你骗人!白大哥不会这样对我的!”
绿葵冷冷地道:“你既然此时还在做美梦,那我便让你清醒清醒!”接着又左右开弓,重重打了钟雪两巴掌。
钟雪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又痛又屈,泪珠不自禁地簌簌直流,强忍着不哭,只是恨恨地瞪视着绿葵。
绿葵道:“你这贱女人还真是贱,老老实实地被我们伺候着不好么?现在既然撕破脸了,那你以后就别再想有好日子过!”转头向三个婆子沉声道:“以后打扫庭院和屋子这种活全让她干,每天不把整个庄子打扫一遍就不许给她饭吃!”
吴妈道:“绿小姐,她怀着身孕,这只怕不好吧?”
绿葵厉声道:“有什么不好?这里现在是我说了算!你敢抗命不遵吗?还不赶紧带她去干活?”
三个婆子不敢违拗,当下一起去扶钟雪。钟雪不便动武,根本奈何不得绿葵,眼下唯有忍气吞声,先保全自己和孩子,以待白玉凤到来。然而绿葵所作所为皆是白玉凤授意,钟雪忍辱负重又等了一月,根本等不到白玉凤前来。
钟雪怀胎近八月,行动已颇为不便,委实不堪承受每日打扫整个庄院之苦,而且还要忍受绿葵冷嘲热讽,百般羞辱,不觉渐渐心灰意冷,对绿葵之言也信了八九分。
这一日,王马二人罕见一起出谷采购食材,钟雪心中一凛,脱身逃命之念油然而生,打定主意:“我绝不能这样被他们关在这里一辈子!我要去见我师父和师弟,告诉他们我还活着,我还要去找白玉凤,当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到了晚间,绿葵回房吐纳练功,吴妈和柳妈忙完活计也早早歇息了,袁妈则与钟雪同住一屋看护。钟雪蕴酿已久,见时机成熟,当下悄悄拿剪刀忍痛在左大腿内侧扎出一个口子,鲜血随即汩汩而出,顺着左腿往地下直流,做出体内出血之状,然后托着肚腹向袁妈哀叫道:“袁妈……我……哎哟……”
袁妈闻言忙近前查看,见状不禁骇然失色,惊道:“不好!钟姑娘,你莫不是动了胎气,要早产了?”
钟雪急道:“我不知道!我那里很痛,你快看看!”
袁妈不虞有假,急忙掀起钟雪衣裙探头进去细瞧,钟雪当即一掌切在她后颈,一声没吭出来便即昏倒于地。这袁妈并非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妇人,并且还颇有造诣,钟雪这两月来早已见识过,自忖不是她敌手,此时一招得手,不禁大松一口气,草草止血包扎好大腿的伤口,急急收拾了一包细软便走,悄悄自后院逃出庄子。所幸钟雪大腹便便,绿葵未曾严加防范,因此并未察觉。
出了庄子以后,钟雪不敢走大路,生怕绿葵和三个婆子来追跑不过她们,当下往右奔入山林之中。幸得这夜月明星稀,山林中虽然昏暗模糊,但她耳聪目明,勉强可辨,当下拾起一根木棍做杖,倒也奔行无碍。只是她猛然奔走一阵便觉腹中隐隐作痛,清楚地感觉到胎儿在内动弹,只得停下歇息,稍稍一缓,又咬牙撑着继续疾走。
这般走走停停,穿过了两片林子,前方山影重重,根本看不到半点灯火人烟。钟雪此时腹中越来越痛,又见急切间走不出山林,于是寻到一道石坎下避风歇息,打算天亮再走。
荒野山林夤夜诡异森森,风吹草动尤如群魔乱舞,群虫幽鸣好似百鬼夜啼,然而钟雪却丝毫不惧,她所惧者乃是绿葵等人。在她看来,人心之险恶,远比鬼怪可怕!
钟雪抚着隆起的肚腹,思绪不宁,她虽然没有见到白玉凤,听他亲口证实,但是事实已不由不得她不信了,只是还有一丝不甘心罢了,因此她对腹中的即将诞生孩儿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不知该爱还是该恨。想了良久,委实情难自已,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
次日破晓,天光才放,钟雪便猛然从睡梦惊醒过来,瞧了瞧林中情形,然后又急急攀上一座山头四下眺望,极目所至,群峦叠嶂,皆是深山老林,实不知身在何处。想到绿葵此时必然已发现自己逃走了,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辨明方向,以木棍拨草开路,往北疾走。
停停歇歇走到午后,翻过了三座山头,前路仍然还有大山挡道,钟雪心中忧急不已,实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片山林。此时她疲惫不堪,口干舌燥,腹中也饥火中烧,正巧见到林中一棵不知名的树上结了许多鸡蛋般大小的果子,红彤彤的象是野柿子一般。
钟雪当下摘了一枚,擦拭干净尝了一口,入口先苦后甜,舌底生津,勉强食得,当下饥不择食,一口气吃了四枚方罢。而后赶了一阵路,腹中隐隐作痛,渐渐加剧,尤如刀绞,痛得她冷汗直冒,倒在地上便即抽搐哀嚎起来。紧接着,她头脑发昏,口里直冒白沫,心中惊惧,情知那野果有毒,慌忙猛击喉咙,强行呕了许多出来。挣扎良久,腹中痛楚大减,但她人也随之虚脱昏死了过去。
待到钟雪醒来之时,只见红日初升,竟已是第二日清晨了,此时她中毒之状已消,但是头重脚轻,甚是虚弱,不禁大感侥幸,心道:“看来我命不该绝,竟然挺过那野果之毒活了下来!”转念又忖道:“如果白玉凤果真自始至终都是骗我的话,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钟雪心中复仇之念一起,当下咬牙鼓气,凭着一股狠劲握住木棍做杖,一手托着肚腹,寻路往北蹒跚而行。爬坡下坎走了半个多时辰,已是累得她气喘吁吁,热汗直冒,前路山势连绵不见尽头,而且腹中又隐隐有坠痛之感,奋力爬上一道高坡时,不觉头昏眼花,双腿一软便往前栽倒,翻翻滚滚,跌下十多丈长的斜坡。
钟雪不住哀呼,最后猛然摔落坡底,震得腹中剧痛,不禁撕心裂肺地惨呼了出来。缓得一阵后,一看腿间不觉大吃一惊,只见鲜血汩汩,流了一大滩。钟雪情知摔到腹中孩儿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挥泪大哭起来,叫道:“师父、师弟,你们快来救救我!师父、师弟……”
正值绝望之际,钟雪自然而然想到与自己最亲近之人,然而这些人不知她行踪,如何能赶来救她?钟雪初经此事,虽然无人教导,但她此时已明显感觉到腹中胎儿下坠,明白自己动了胎气将要早产,当下积攒了些力气之后便使劲分娩。但她两日未曾进食,又中毒侥幸捡回一条命,已然虚弱至极,纵使她拼尽全力也将孩子生不出来。
然而钟雪求生毅力超人,并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她绝不愿这般无声无息地死在此地,一定要回到华山告诉师父和师弟她还活着,而且她还要报仇!绝不能轻易地放过白玉凤这个人面兽心的负心汉!
钟雪一想到白玉凤顿时怒火中烧,仰天厉声嘶叫道:“白玉凤,我恨你!我恨你!啊……”叫声中,伴随着复仇的狠劲,她竟奇迹般地将孩儿生了出来。但此时她全身也被汗水浸湿,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再也无力动弹。
过得良久,钟雪方才缓过气过来,猛然想到自己刚生出的孩儿,一直未曾哭过一声,心中不禁大感诧异,细细一瞧,产下的竟然是一个死胎。原来钟雪先前吃的毒野果虽未将她毒死,但却毒死了腹中的胎儿。
钟雪吓得慌忙蹬腿往后退避,惊魂稍定后,不禁伤心欲绝,虽然她此时恨极了白玉凤,但孩子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大哭了一场后,钟雪咬断脐带,挖个小坑将孩儿埋葬了,谶悔祷告了一番,杵着木棍,拖着疲弱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步往北走去,血水也随之流了一路。
强撑着爬上一座山头之后,眼前壑然开朗,只见远山脚下炊烟缕缕,乃是一个近百户人家的大山村,四下里阡陌纵横,田里麦苗油绿,正有不少人在劳作。钟雪见终于走出了荒山,心中喜不自禁,求生之念更甚,当下凝聚气力下山,但见山坡又斜又长,索性一屁股坐倒,滑下山坡,最后翻翻滚滚地摔到山底下。
虽然摔得不甚重,然而钟雪此时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全凭顽强的意念在坚持,竭尽全力爬到一处农田里后便瘫软在地,再也无力起身,远处虽有人在田里劳作,但是她却没有气力喊出一声“救命”。到了此时,钟雪心中反倒坦然释怀了,心想我已经尽力,是死是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当下不再挣扎,闭眼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