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首道:“我们不正也是极待救济的灾民么?看在于大人的面子上,我只收一半粮食就好了!要换作是别的狗官,你们今天一粒粮食也休想带走!徜若大人见死不救非逼我们动手的话,那弟兄们为求活命可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这位大人,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掂量掂量!”
赵玉金道:“诸位正当壮年,大可靠一身本事往别处求生!太原城中却多是一些老弱妇孺,他们此刻岌岌可危,正待这些粮食续命,你们这些大男人也忍心与他们争食?”
一个军士叫道:“不错!你们连赈灾的粮食都劫还是人么?抢老弱妇孺的粮食又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那匪首并不羞愧,反而大声怒斥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些个老东西下地不能干活,上阵不能杀敌,死不足惜!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而已!他们难道不是……”
赵玉金不待他说完,当即斥道:“一派胡言!换作是你自己的老父老母,你还会这般说么?实话告诉你们,这些粮食乃是江南慕容八侠、恒山派掌门觉月师太、崆峒派掌门白云道长他们为太原城灾民所买的,你们在江湖上混,想来必是知道他们大名的。你们要是劫了这些粮食,官府固然会通辑剿捕你们,这些侠士也会找你们算帐,届时天下之大,只怕再难有尔等容身之地了!还请这位寨主三思!”
那匪首听了这话倒是大为惊惧,顿时就沉吟起来,尤豫不决。
赵玉金当即又道:“这位寨主,本官看你们眼下确实有些难处,姑且擅作主张奉送四袋米粮给你们。你们饱食一顿后当前往别地谋生,大家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这时一个山匪叫道:“四袋粮食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呢?四车还差不多!”
众匪听了这话当即七嘴八舌地附和叫嚷起来,一个山匪又向那匪首说道:“大当家,弟兄们都快饿死了,还怕他娘的什么和尚尼姑,道士大侠的?”
又一个山匪道:“是啊!大当家的,弟兄们快活一日是一日,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众山匪听了这话又都跟着纷纷叫道:“对对对!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匪首这才说道:“这位大人,你也瞧见了!我虽有意罢手,怎奈弟兄们不同意,所以只好走步险棋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们是要粮食还是要命?”
赵玉金咬牙道:“但叫赵某今日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抢走粮食!”
李管事惊惧不已,忙劝道:“赵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他们人多,我们如何斗得过他们?粮食没了,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嘛!”
一众车夫当即跟着“是啊!是啊!”地附和起来。
赵玉金却道:“再想别的办法?赵某等得,太原城的灾民却等不得了!诸位,赵某职责所在,绝不会临阵脱逃让山匪把粮食抢走!对不住了,你们自求多福吧!”说罢又扬刀指向那匪首叫道:“想要抢粮食,先问本官手中这口宝刀答不答应!”
匪首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弟兄们,不想当饿死鬼的就一起上,宰了他们!”
众匪听了这话挥动兵刃一哄而上,赵玉金当即率手下军士迎了上去,两拨人旋即混战在一起。赵玉金一方虽然人少,但却都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军士,与众匪一交战有如虎入羊群之势,倾刻间便伤了十来人。众山匪大感惊惧,再不敢当赵玉金众军士之锋,纷纷往后退却。众匪中连同那匪首在内,只有十来人堪堪与赵玉金有一较之力,其馀众匪也只敢远远掠阵观望了。
原来赵玉金早就看出众山匪乃是一群乌合之众,其中大多都是寻常流民,只有十来人算得上是身怀武艺的好手,因此才敢放心大胆与之一战。
斗得一阵,双方胜负难定,僵持不下。匪首见急切间拿不下赵玉金,只得向众匪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粮车拉走?”
掠阵的山匪又是一哄而上扑向马车,李管事一众人哪敢阻拦,弃了马车便往远处逃。赵玉金欲要阻拦,却被匪首大刀快攻快进,封得严密,根本脱不开身。眼见粮车不保,赵玉金忧急如焚,偏偏又无可奈何。
恰在这时,靠近粮车的山匪忽然一个个莫明其妙地哀叫倒地,捂手抱脚,疼痛不已。众山匪惊恐万状,四处察望,不明所以,好似遇到鬼魅一般。
众山匪愣了一愣,只道是粮车上有机关暗器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粮车一探究竟。哪知道他们刚一碰到粮车便如同前者一般,或手或脚遽然间便遭袭击,痛入骨髓。
忽然有人叫道:“山上有人躲着偷袭我们!”
众山匪这时才看清了伤他们手脚的都是南面凌空飞来的小石子,纷纷往右侧远处的山林中瞧去。但见山坡离此有二十来丈远,林木茂密,并不见有人现身,也不知藏了多少人才能同时伤到他们这么多人。尤其他们竟能将小石子投掷得如此又准又狠,委实过于骇人,是以众山匪惊惧之情更不亚于遇见了鬼魅。一个个愣在当场既不敢再劫粮车,又不敢往山坡上去还击。
只听山坡上载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叫道:“还不快滚?你们要是再敢靠近粮车一步,我们可就往你们脑袋瓜子上打了!”
众山匪瞧了瞧流血不止的手脚,又惊又恐,试想石子要当真打到自己脑袋上了,哪里还有命在?当下均是一瘸一拐地逃开了,远远避到匪首一侧观战,并不离去。
赵玉金与匪首两拨人斗得正紧,虽然双方都挂了彩,却还未分出胜败来。匪首这时已知有高人在侧击退了众山匪,心中惊慌也没了斗志,当下便想撤身逃走。但赵玉金此时却又不肯放他们走了,当下叫道:“拿下这些山匪,别让他们逃了!”
众军士斗志激昂,乘势反扑,众山匪自是叫苦不迭,唯有且战且退,寻机逃走了。
便在这时,山林中又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这位将军,他们也都是一群流民,好在大错未曾铸成,恳请将军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赵玉金感激她们击退山匪保住了粮食,听了这话倒也不便拒绝,好在己方军士都只是受了些轻伤,当下便下令众军士收刀退后。匪首慌忙招呼众人就逃,岂料山林中忽然又疾射出一根木棍来,不偏不倚笔直地插在那匪首脚下,同时山林中又有一个男子叫道:“且慢!”
匪首自也为林中人飞掷木棍的本事所震撼,徜若木棍不是拦路而是要袭击他,他自忖也是躲不开的,当下便只得又停下来,向山林的方向拱手道:“敢问诸位是哪方侠士?你们既然打算放我们一条生路,如此这般又有何指教?”
林中又有一个男子声音说道:“这位将军既然许诺送你们四袋粮食,你难道不要了么?”
一众山匪听了这话都是一愕,转头无奈地瞧向赵玉金。赵玉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见远处观望的流民又心下一软,当下便吩咐众军士给了他们四袋粮食。
那匪首甚感羞惭,拱手道:“多谢将军了!今日冒犯之举,还请恕罪!”
赵玉金道:“如今于大人已从陕西调来粮食救灾了,我劝你最好是带你手下的人散伙下山从良。若再纠集流民继续为恶,不用官府出手,江湖上的这些侠士便不会轻饶你们!”
匪首道:“是是是!”转头又向山林拱手道:“多谢诸位侠士了!”
待得众山匪走后,李管事方才率众马夫赶上来会合,羞惭之下急忙帮着几个受了伤的军士止血裹伤。
赵玉金并不计较,当即拱手向山林说道:“敢问是哪路侠士?还请现身相见,赵某当面拜谢!”
只听山林中那男子说道:“江湖草莽不便见官,将军无需言谢,还请自便!”
赵玉金叹道:“诸位侠士不计名利,实在令人钦佩!只恨赵某身在行伍之中,竟不能见你们一面,实在是遗撼之极!”
林中那男子道:“将军何出此言?将军保家卫国才是我等楷模!”
又听一个女子说道:“是啊!将军,我们有缘自会相见!你们快赶路吧,太原城的灾民正等着这些粮食下锅呢!”
赵玉金听了这话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说道:“好!诸位侠士,那我们有缘再见!”说罢便命李管事赶车走了。
赵玉金一行人走远后,四男四女自林子里走了出来,男杰女灵,英气逼人,正是江南慕容八侠。原来叶无痕后来又打消了去北直隶的念头,打算与觉月一同前往太原府,只是后来觉月师太又折而向南往河南方向去了,是以他们便未曾碰面,这日正巧追上赵玉金,赶走了山匪流民。
顾青影望着赵玉金远去的背影叹道:“这个武官倒也算得上是个好官,就从他拼死护粮就能看得出来了。”
栾心道:“跟于大人一起共事的人自然差不了!”
张梦禅却道:“八妹,这话你可就说错了!于大人在朝廷里做大官,算不算跟阉党们一起共事?难道阉党们也都是好官了?”
栾心无可反驳,只得说道:“是是是!四姐,我说不过你,你说得都对!”
张梦禅笑道:“我本来就说得有理嘛!”
端木歌道:“四姐,你这是以偏概全!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我觉得八妹也说得没错!”
张梦禅道:“死丫头,你就知道帮八妹!哼!下次再让我拿住你把柄了,可别想让我轻饶你!”
端木歌笑道:“谁有理我就帮谁呀!四姐,你放心,我一定小心谨慎,绝不会让你拿住我的短处!”
张梦禅还待要说,梁淑瑾没好气地说道:“够了!你们三个还跟小时候似的,一点儿话头就能斗半天嘴!现在人都长这么大了还不改改。”
叶无痕却道:“四妹、七妹、八妹向来如此玩闹,越斗嘴越亲密,管她们做什么。”
梁淑瑾道:“大哥,我早就想说她们了!万一她们哪天一时来了兴致,不分场合争个没完没了,岂不是要误大事!”
张梦禅道:“二姐,我们哪里会这么不知轻重?”
顾青影叹道:“怪我了!要不是我说了那句话,四姐、七妹、八妹也就不会争了!”
栾心笑道:“对!都是你这张乌鸦嘴乱说话惹的祸!害得我们被二姐说了一顿!”
左惜白道:“四姐,没事的!二姐有大哥管着,你们继续说,我们都听着呢!”
张梦禅白了左惜白一眼,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还好意思再说吗?”
顾青影微笑道:“大哥、二姐,既然四姐没话说了,那我们就走吧!”
叶无痕见弟妹们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甚感温馨欢喜,随后率众启程跟随粮车之后,暗中护卫。八侠跟随赵玉金一行人晓行夜宿赶路,越走越荒凉,只见河流枯竭,田野荒芜,许多村落空无一人,竟都是逃荒走光了,果然是遭了大旱的景象。
荒野中随处可见掩埋尸体的坟丘,见此惨景八侠也是伤怀感叹不已。这一路上八侠也是忍饥挨渴,好在他们一身本事,能人所不能,打些飞鸟走兽烤食倒也能勉强充饥。
如此过得五日,终于赶到太原城外,正见到李管事已卸了粮食,领着马车队出城踏上归途了。八侠进城后,但见偌大的太原城中放眼所见皆都是关门闭户,街道上冷冷清清,竟连一个人烟都没有,好似是一座空城一般。八侠大感惊奇,当下查看了街道两旁屋子,有的是门外锁了根本无人在家,有的是房内闩了无人回应。
张梦禅惊道:“城里的人不会都饿死光了吧!”
顾青影道:“不会有这么严重!我猜城中百姓是听到官府寻到粮食的消息都赶去领粮了,我们直接去府衙瞧瞧就什么都明白了。”
八侠不知府衙所在,又无人可打听,当下便施展轻功飞纵到一栋高楼上,居高临下往城里查探,但见城中四方各有两处地方密密麻麻聚了许多人,但却颇有秩序,并不骚乱。
栾心道:“六哥,还真让你猜对了!原来城中的灾民都聚到了这八处。不过我看这么多灾民加起来得有两三万人吧,我们买的那点粮食……哎!”
慕容宵道:“难道于大人就没有另想办法么?如果只靠我们这批粮食来续命的话,城里的灾民早都饿死光了。”
栾心道:“也是,但愿如此吧!”
张梦禅道:“我们瞧瞧去。”
八侠赶到最近的一处,但见来此的灾民都排起来一条条长龙,二十来个官差不时呵斥着灾民维持秩序。灾民手里都拿着碗盆,探头探脑,眼巴巴地向前面望着。原来这是于公在城里设的一处施粥点,每日施粥一次,这时将近施粥的时辰了,所以这些灾民早早地就都聚到这里排队等侯。
八侠来到人前顿时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纷纷上下打量起八人来。一个老妇忽然便向八侠乞讨起来,她这一开口,当即又有许多人赶过来乞讨,众多灾民们顿时将八侠团团围住。八侠身上银钱本也不多,哪里应付得了这么多灾民?当此情形,他们当真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八侠心软,到底是不忍心一众男女老少苦苦哀求,八人才一拿出钱袋来,众灾民便纷纷动手来抢夺。人群顿时就拥挤慌乱了起来,一个个推拉撕扯,惊得梁淑瑾、张梦禅、端木歌、栾心四女护住身子,尖叫不已。众灾民这时都红了眼,丝毫不顾及他们八人感受,顾青影见势不对,忙道:“大哥,不能给他们,不然他们会哄抢出乱子的!”
左惜白也急道:“大哥,我们快走!”
好在这时一众官差赶上前来喝止,众灾民方才收敛了些。叶无痕当即便与左惜白、顾青影、慕容希四男分别拉上梁淑瑾、张梦禅、端木歌、栾心四女,冲开人群,夺路便逃。疾奔了好一阵子才甩掉众灾民,躲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张梦禅整理着衣衫,愤愤不平地道:“这些灾民忒也无礼了,人家只是给得慢了些,他们就要动手强抢!”
左惜白道:“衣食足方知廉耻,古人这句话是没错的!四姐,我们要是饿得跟他们一样了,也会同他们一样的,所以这事还真怪不得他们。”
梁淑瑾道:“看来我们得换一身行头也扮作灾民了,不然这一身太惹眼了!”
叶无痕点点头,然后设法弄到八件破旧的外衣穿了,又将头发弄得蓬松散乱,抹污了脸庞,倒也颇有几分丐帮弟子的模样了,自也与灾民相差无多。随后径自寻到府衙前,衙门外同样设了一处施粥点,同样聚了人山人海般的灾民在此排队等侯施粥。八侠这番混迹在人群中倒也无人注意了,遥遥望见赵玉金正同一个文官在衙门口谈论,那文官背向着八侠,看不清年龄面貌。
张梦禅道:“那人会不会就是于大人?走,我们过去瞧瞧!”
八侠刚挤上去,三个官差见了当即拦住他们,厉声喝道:“你们几个乱窜什么?到后面排队去!”
又一个官差说道:“你们碗都不备一个,打算用手捧么?”
张梦禅道:“我们不是来吃粥的,我们是来找人的。三位官差大哥,麻烦你们放我们过去,我们想看看于大人,远远看一眼他的脸就好!”
端木歌也道:“是啊!于大人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我们却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呢!”
先前那个官差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沉,没好气地道:“不领粥就走远些!少来这里添乱!于大人日理万机,哪里有空见你们这些饿死鬼?走走走!”说着就挥手驱赶八人。
张梦禅顿时便欲发作,叶无痕急忙阻止了她,然后率弟妹们走开。
张梦禅心中仍是愤愤不平,抱怨道:“这些人也太不通情理了,我们就上去瞧一瞧,哪里就添乱了?一个小小的衙役,神气什么?可见这些人平时都是颐指气使欺负老百姓习惯了的,我们非得要好好教训一下他们不可!”
梁淑瑾却道:“你倒还真把自己当成大人物了,什么人见了你都得礼敬三分,点头哈腰来恭维你么?”
张梦禅急道:“我哪有!二姐,你就知道说我!”转向叶无痕又道:“大哥,二姐老是欺负我,你得给我主持公道。”
梁淑瑾又道:“谁让你一天到晚尽说胡话?我怎么就不说七妹和八妹?”
张梦禅道:“我们本就不是来吃粥的嘛!远远看一眼于大人又添什么乱了?”
叶无痕笑道:“这叫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好了,不争这些了。我们得寻几个碗来将就着吃一顿,耽搁久了只怕就吃不到了。”
慕容希道:“正是呢!我们既然扮作灾民了,自然是要学个象模象样了。”
栾心道:“那还不赶快?现在这太原城里想找家还在开业的饭馆可不容易,要是错过了真就得饿肚子了。”
八侠要寻几个碗盆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们来得最晚自然是排在最后,足足排了一个多时辰,待到众多灾民领完粥散尽时才轮到了他们八人。却不料,十来个厨工都在收拾厨具准备收工了,仅剩的一个粥桶也已经见了底,打粥的衙役倾倒粥桶,勉强为左惜白与梁淑瑾二人盛了半碗,然后挪动粥桶便走,不再理会他们。
栾心急道:“喂!官差大哥,我们呢?”
那官差道:“没了!明天赶早吧!”
张梦禅听了这话顿时就动了气,叫道:“没有粥了你们也不早说!害得我们挨凉风白等了这么久!”
那官差听了这话也是气往上冲,大声道:“这么多人谁又算得准了?一群贱民,饿死鬼,难道还等不得了?”
张梦禅怒道:“你……”
张梦禅话刚才出口,叶无痕便劝住她了,然后又让弟妹们速速离开。却不料,此时已经惊动了几个官差过来了,其中三个正是先前阻止过八侠的,为首的那个人也认出八侠来了,当即便没好气地道:“又是你们八个!刚才来得晚了还不排队,现在没粥了还好意思叫屈?象你们这样的人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还想喝粥?”
众官差听了这话顿时就哄然大笑起来。梁淑瑾、张梦禅、端木歌、栾心四女听了这粗鄙之语都是羞得脸色通红,左惜白、顾青影、慕容希见四女受了羞辱顿时也愤愤不平起来,叶无痕担心弟妹们按捺不住生事,当即率弟妹们匆匆就走了。
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官差的声音说道:“你们几个赶紧去看看城里其他的施粥点,兴许还没领完!”
八侠往一处僻静的巷子躲了,一齐望着那两碗糙米稀粥,都不禁感慨叹息起来。
顾青影道:“灾民真是可怜啊!就是这种稀粥每天也只有两勺,这怎么能填饱肚子?”
左惜白道:“这不过是让灾民吊住命而已!这么多人,想要天天吃饱那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梁淑瑾道:“你们现在知道一个普通人想要活着有多难了吧!要不是师父收留我们,又传了我们一身本事,只怕我们现在跟这些灾民也相差不多!”
栾心道:“是啊!师父对我们的恩情,我们这辈子当牛做马都报答不了!我们这趟出来好久了,好想师父和十弟他们啊!”
张梦禅道:“这里事情了结后不管再遇到什么事,我们都要回家一趟好好孝敬孝敬师父了!大哥、二姐,你们说好不好?”
叶无痕点点头,说道:“粥只有两碗,你们谁最饿,谁就喝!”
栾心道:“我们八兄弟姐妹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能一个人吃独食?即便是一口水也得要大家分着喝!”
张梦禅道:“对!大家分了喝,润润喉咙也是好的!”
梁淑瑾道:“又不是真到了绝境,找点吃的还难得住我们么?你们谁想吃就吃了,别糟塌了就行!”
左惜白道:“师父说过,我们八兄弟姐妹,永远都是一体,不分彼此!现在与其大家推来让去,还不如平分着一起喝了!”
端木歌道:“刀山火海一起闯,这粥嘛自然也是要一起喝!”
左惜白、端木歌当下便将稀粥平分了,每人虽只得两口,味道甚至还有些苦涩,但八侠均觉温馨不已,只觉世上美味莫过于此。
恰在这时,叶无痕忽然察觉到远处有脚步声靠近,当即道:“有人来了!大家不要露出破绽了!”
梁淑瑾七人均不再言笑,装作懒洋洋地,靠墙坐了。须臾,只见是赵玉金带了两个兵士寻了过来,见了八侠略一打量便又惊又喜,慌忙上前躬身拜道:“赵玉金拜见八位少侠!江南慕容八侠名震江湖,赵某今日得见八侠幸何如之?”
八侠见他一眼识破身份,都是甚感惊异。叶无痕急忙扶住赵玉金,然后又率弟妹们回拜道:“赵将军礼重了,我等一介草民如何受得起赵将军如此大礼?”
赵玉金也慌忙扶住叶无痕,说道:“八位少侠太过谦虚了!赵某不过是粗人一个,怎及得上八位少侠你们这般行侠仗义的高人?”
叶无痕道:“赵将军过誉了,我们实不敢当!”
张梦禅道:“赵将军,我们素未谋面,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们来的?”
赵玉金微笑道:“适才在衙门口碰巧听到你们的声音,正与那日在沁州暗中击退山匪的高人侠士相似,而且八位少侠虽然乔装装扮成灾民,但八位少侠肤白俊美,英气勃勃的气质却是掩盖不住了,赵某一瞧便知错不了!”
张梦禅笑道:“赵将军你耳力真不错,居然还听得出我的声音!”
赵玉金道:“过奖!过奖!不过这将军二字,赵某委实不敢当!官场中不比江湖上,称谓是半分也错不得的!若让小人之心的人听到了,还道赵玉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了呢!所以还请八位少侠切莫再叫赵某为将军了。赵某此番奉命随侍于大人,协助于大人办事,八位少侠称‘赵护卫’便可!”
叶无痕道:“既然如此,赵护卫,那我等就躬敬不如从命了!”
赵玉金道:“客气了!叶少侠,适才在衙门口真是委屈你们了!赵某只顾在一旁猜测未曾出面阻止他们,抱歉则个!”
叶无痕道:“无妨!我们一介草民并没有高人一等的地方,那些官差公事公办,何错之有?”
赵玉金道:“这些且不说了!八位少侠想必还饿着吧,赵某这便为你们安排些吃的东西,请!”
叶无痕道:“那便多谢赵护卫了!不过,我们此刻还不想显露身份,更不方便见于大人。”
赵玉金一愣,说道:“于大人乃是一心为国为民,万民敬仰的好官,八位少侠难道不想见他?”
叶无痕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便见于大人!赵护卫也知道我们在江湖上所作所为虽算是铲贼除恶,但到底是擅自惩杀,于国法不容。我们也曾听闻于大人性子执拗,徜若他翻脸不待见我们,那岂不糟了?”
赵玉金沉吟了一番才道:“这倒也是!今早我跟于大人说过你们为灾民捐银子买粮的事,于大人听了不发一言,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不过,赵某绝没有这样的想法,八位少侠大可放心!而且我们现在也不回衙门去,八位少侠跟赵某走便是。”
八侠都整理了一番仪表,然后跟随赵玉金避开灾民来到街上一家关门歇业的饭馆外,赵玉金重三轻三敲了六下房门,象是给饭馆中人传递暗号一般。须臾,果然门开一线,一个中年男子探头往外瞧,见是赵玉金,急忙笑吟吟地将众人迎进屋内,然后又匆匆地关了门。
待得赵玉金吩咐那人为八侠准备了吃食,张梦禅才忍不住问道:“赵护卫,这家馆子偷偷摸摸的不开门迎客,是防着灾民吧?”
赵护卫叹道:“是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端木歌道:“那想必也是卖得很贵吧,只怕我们八个吃不起呢!”
赵护卫笑道:“女侠说笑了!你们有功于太原灾民,你们此番来了自当奉为上宾,怎能收你们的饭钱?这顿饭就当赵某代于大人招待你们好了。”
张梦禅还想说什么,梁淑瑾随即向她使了个眼色,张梦禅只好忍住不说了。
过不多时,店伙便送来馒头、咸菜和热腾腾的菜汤,张梦禅、端木歌、栾心三女当下便捧住汤碗暖起手来。
赵玉金道:“天灾当前,没有什么好吃的款待八位少侠,还望八位少侠多多包函!”
叶无痕忙道:“赵护卫何出此言?这已经很好了!比之城中正受冻挨饿的灾民来说,当真是一边在天上、一边在地狱了,想来实在令人惭愧得紧!”
梁淑瑾道:“赵护卫要是以大鱼大肉的招待我们,我们还不敢吃呢!”
赵玉金道:“八位少侠也不必愧疚,要是大家都饿倒了,谁又来想法子救灾民呢?赵某还有一事暂走一会儿,八位少侠慢用,赵某稍后便回。”
叶无痕情知赵玉金有意回避,当下便道:“赵护卫请便!”
赵玉金点点头,带下属拱手一礼走了,张梦禅当即拿起一个馒头就大口朵颐地吃了起来,一面又说道:“饿死了,饿死了,我就不客气了!”
左惜白忙道:“三姐,慢着些,别噎着了!”
岂料左惜白刚说完,张梦禅就张大嘴巴呻吟叫起疼来,左惜白忙问道:“三姐,当真噎住了?快喝汤!”
张梦禅干哭道:“咬到舌头了!呜呜呜……”叶无痕他们见状都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用过饭后,八侠便请赵玉金来问道:“还请赵护卫将城中灾情的详情告知我们。”
赵玉金便道:“原本这次旱灾也不至于如此严重,主要是因太原知府梁源敬将太原官仓的粮食贪墨殆尽了,打算收秋粮来填补。哪知道今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又无粮赈灾,他自知罪责难逃,连同几个同犯官员畏罪自尽了,现在是于大人暂时接管着这里的一切事务。”
叶无痕道:“这事我们也听恒山派的弟子说起过,只是这知府贪墨粮食卖的银子呢?”
栾心道:“对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赵玉金叹道:“于大人抄了他家,合计不过两千多两银子而已,其馀的不知去向,查无可查!”
张梦禅道:“估计是这贪官朝廷里还有人吧!他一个知府哪里就敢干这么大的事?说不定就是王振这帮阉党干的,现在事情要败露了,只好逼他自尽掩盖事实了。”
赵玉金道:“这个赵某就不得而知了。”
顾青影道:“赵护卫,说到这里,我们倒是想问问你朝廷里的情况。我们也听说了现在朝廷中的情况,实在令人愤慨!不过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赵护卫在京任职,我们想听你说说。”
慕容希道:“是啊!既然王振干政擅权,把持了朝堂,那皇上他现在怎么样了?”
赵玉金一怔,讪讪地道:“这个嘛,其实赵某也只是一个小卒子,根本没进过宫。朝廷中的某些事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哪里还敢去打听?所以赵某并不比八位少侠知道得多,真是让八位少侠失望了!”
张梦禅道:“赵护卫你在京城住,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叶无痕见赵玉金有所顾忌,当下便道:“好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还是言归正传说眼下如何救灾的事。赵护卫,于大人在衙门里吗?我们想见见他,但是又不想让于大人知道我们,你有办法吗?”
赵玉金微一沉思便道:“这个容易!赵某取八套军服来给你们穿了,然后随赵某去衙门里向于大人回话,你们远远地站着瞧就是了。”
叶无痕点头道:“好!”
赵玉金当下吩咐手下兵士取了八套军服来与八侠穿了,梁淑瑾、张梦禅、端木歌、栾心四女身材纤细,穿着宽大的甲胄不免有些不伦不类。
栾心道:“我们四个穿成这样子会不会被于大人识破了?”
赵玉金微笑道:“虽然瞧着不大像,但是也无妨!于大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你们放心好了。”
张梦禅一愕,奇道:“难道于大人眼睛不好了,看不清楚了?”
赵玉金微笑道:“这倒不是!而是这些日子以来,于大人一心都在思虑如何救灾,对别的事根本不上心,有时候我走到他跟前,叫了他好几声他才看到我来了。所以你们只要不凑到他跟前去,只是远远瞧着的话,于大人是不会注意到你们的!”
梁淑瑾叹道:“于大人为救灾的事可谓殚精竭虑,劳神成疾了!”
八侠随后跟着赵玉金大摇大摆地进入到太原府府衙之中,穿过前面办案的公堂来到后衙的一个小院里,只见院子里正有一个青衣男子背负双手,向北而立,抬头凝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赵玉金屏退门口守卫,带八侠进入院子里面,示意他们就站在院门两旁,然后上前向青衣男子恭躬敬敬地施礼道:“于大人!”
青衣男子转过身来,见是赵玉金,一脸愁容顿时舒展开来,说道:“是玉金啊,你来了!”
只见他年近五旬,身材瘦高,慈眉善目,一张忧愁的脸庞上满是沧桑之色,正是于公于谦。
赵玉金道:“禀大人,今天城里各处施粥都很顺利,灾民们都没有起乱,而且今天属下还没收到有死人的消息。”
于公道:“很好!”说罢轻叹一声,又转身过去,抬头望天,沉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