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静却镇定自若,只叹道:“事已至此,怕也无益!”向月霜华道:“你速将小玉和陆风带到地窖藏好。”
月霜华领命,带小玉和两个师妹急急去了,凌静则召集庵中其他弟子一齐到宝禅庵外的金顶大广场上列阵而待。凌静、凌慧二人当先,身后俗尼弟子六十馀人,昂首挺胸,气势不凡。
过不多时,便见到许多锦衣卫和官兵冒出山头,鱼贯奔上金顶而来,他们也不打话,陆陆续续往广场上涌,须臾便聚集了两百来人,最后才是曹吉祥、郭安二人率嘉定州一众文武官员来到金顶之上。
峨眉派不少弟子见了这等阵势自不免有些惊惧不安,但见凌静气度从容,镇定自若,她们也只得强装镇定了下来。曹吉祥见到凌静、凌慧一众的阵势也是颇感诧异,呵呵笑道:“哟!看来两位师太是心知肚明,早有准备了!”
凌静当即率众躬身合十念佛,向曹吉祥等人恭躬敬敬行了一礼,然后说道:“佛门乃清净之地,诸位大人有事派人吩咐便可,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所为何来?”
曹吉祥微笑道:“师太便是‘峨眉派’凌静掌门吧?”
凌静道:“贫尼正是宝禅庵住持凌静。‘峨眉派’之称实乃是江湖中人的戏称,不足为信!贫尼身为佛门修行之人绝无拉帮结派,争强好斗之心。”
曹吉祥道:“凌静师太名动江湖,何必过谦?咱家久闻师太大名,早就想来拜山了。只是今日来是来了,不曾想带了这么多人来,实在失礼至极,还望凌静师太见谅!”说着拱手向凌静行了一礼。
以曹吉祥身份之尊,如此向凌静行礼已是恭谨谦逊之极了,凌静也不禁有些惊异,忙躬身合十还礼道:“公公客气了!”
这时,一个文官上前大声道:“凌静,这位是东厂提督曹公公,还有锦衣卫千户郭大人,你还不请两位大人进庵内奉茶?当真是一点儿礼数都不懂!”说话这人乃是嘉定州知州王道化。
凌静不敢怠慢,当下便道:“那便请诸位施主大人移步庵里奉茶。”
曹吉祥却道:“不必了!凌静师太,咱们这些人身上杀气太重,进到庵里恐会冲撞了菩萨,咱们就在这里把事了了吧!”
峨眉派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对曹吉祥大生好感,凌静忙躬身念佛道:“曹公公大德,贫尼拜谢!”
曹吉祥道:“凌静师太,你先别说谢,咱家虽敬你三分,但也需得你受抬举才行。咱家此行的目的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只要你肯将那东西还给咱家,咱家绝不追究你们任何罪责!”顿了一下又道:“我朝上至皇上、皇太后、王公公,下至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皆崇佛敬道,咱家自然不敢扰乱了佛门清净之地。”
凌静听得一愕,听曹吉祥话中之意并非是来抓陆风与小玉的,倒象是为着什么物事而来,当下问道:“曹公公这话是何意?贫尼不解。”
曹吉祥脸色倏地一沉,冷冷地道:“凌静师太,你真是让咱家好生失望!咱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肯承认,你难道还想让咱家跪下来求你不成?”
凌静大吃一惊,忙道:“曹公公,贫尼徨恐!但听曹公公言下之意倒象是贫尼拿了曹公公一件要紧的物事一般,只是贫尼身居峨眉,与曹公公相隔何止千里?曹公公纵然丢了什么物事那也不干贫尼之事。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还请曹公公详查。”
郭安久未开言,听了这话便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叱道:“老尼姑休得狡辩!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你那徒弟‘玉燕女贼’登船盗走尘剡宝剑,你若是老老实实把你那徒弟和宝剑交出来,本官便不牵连整个峨眉。如若不然,我定把你们一庵老小统统都下狱治罪!”
峨眉派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惊愕不已,凌静、凌慧二人心中更是惊恐不安。郭安所说的那“玉燕女贼”正是凌静所收的外门弟子,名叫木青瑶。因她身世的原因,凌静一直在外传授她武艺,从未带她上过峨眉山,也未将她列入峨眉派门墙之内,因而此事只有凌静、凌慧二人知道。
木青瑶学得一身武艺之后在巴蜀一带做了许多劫富济贫,惩治贪官奸商,铲除强盗恶霸的侠义之举;又兼她生得貌美,一身轻功尤如飞燕一般,因此得了个“玉燕仙子”的美名。木青瑶所行之事自然为官府豪强所不容,因此这些人又称她为“玉燕女贼”。
凌静实不知他们是如何知道木青瑶是自己的弟子,但她明白木青瑶曾杀过朝廷官员,如今又盗走朝廷的尘剡剑,若是落到官府手里定然性命难保,说不定还会因此牵连整个宝禅庵,所以她这时只得强辩道:“这玉燕仙子其人其事,贫尼自然是知道的。此女虽有侠名,但行事不留馀地,杀孽太重,实与我佛门宗旨背道而驰。贫尼曾数次下山寻她,意欲劝诫感化于她,可惜始终是缘悭一面,不知诸位大人何以认定她便是我宝禅庵的俗家弟子?”
曹吉祥道:“凌静师太,你是佛门的得道高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当着佛祖的面起誓,说那玉燕女贼当真不是你的弟子么?”
凌静稍一迟疑便道:“贫尼绝无半句虚言!我宝禅庵弟子尽聚于此,曹公公不妨问问她们有没有见过那玉燕女贼。”
月霜华与两位师妹已将小玉、陆风二人藏好赶了回来,凌静这番话倒也没有完全说谎。
王道化冷笑道:“好个不打诳语的出家人!凌静,这玉燕女贼年纪轻轻,武功高强,且又只在巴蜀中出没,本官早就怀疑她是你峨眉门下的弟子了!巴蜀之中除了你凌静之外,还有谁能教出武功这么好的弟子?本官只是一时间还未查到真凭实据而已,否则又岂会容你们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凌慧当即念佛道:“王大人,你既然自承是猜测,但仅凭猜测又怎能下此定论?”
王道化冷哼道:“是与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本官既认定此事了,那便不会善罢甘休,别到最后查出来丢了老脸!”
凌静沉声道:“王大人言之凿凿,贫尼不敢再做辩白!”指向身后众弟子又道:“王大人且看看贫尼这些弟子之中,有谁象你们所说的那玉燕女贼!”
曹吉祥、郭安、王道化等人早就细细打量过峨眉派众尼姑与众俗家女弟子了,黄归龙所向他们描述的木青瑶并不在其内。
郭安听了这话心头有气,冷笑道:“老尼姑,你门中之人当真都在这里了?”
凌静道:“郭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到庵里一搜便知!”
话音一落,只听身后庵中有人哈哈冷笑道:“好个不打诳语的出家人!凌静师太,你看看她又是谁?”
峨眉派众人回身一望,都不禁暗暗吃了一惊,但见青阳门黄归龙师徒五人押着小玉自宝禅庵里大剌剌地走了出来。原来陆风得凌静、凌慧二人救治后伤情稳定,性命得保,小玉心下大安,转而担心起峨眉派众人的安危来,是以又从地窖里出来悄悄查看情况,不料正撞见黄归龙师徒五人偷偷潜入庵中搜查木青瑶,因此被他们擒了出来。峨眉派众人见小玉被擒自是忧心不已,但没瞧见陆风又颇感疑惑。
黄归龙上前向曹吉祥、郭安二人拜道:“曹公公、郭大人,在下在庵中搜到这个女子鬼鬼祟祟偷听外面说话,兴许跟玉燕女贼有关,我们可得好好审问她一番!”
峨眉派众人一听没有搜到陆风都是大松了一口气,小玉不过是金玉帮陆百川府中的一个小丫鬟,黄归龙他们自然不识得她。
凌慧当下便道:“这位女施主乃是上山进香的香客,她非宝禅庵弟子,贫尼让她在庵中回避,何罪之有?”脸色一沉,向黄归龙冷冷地道:“黄掌门,宝禅庵乃是女尼清修之地,你们五个男子擅自闯入,忒也无礼!你简直有失一派掌门的气度!”
黄归龙却道:“黄某奉曹公公之命搜查玉燕女贼,你们还敢阻拦?”
曹吉祥干咳一声,说道:“凌静师太,咱家本不愿以朝廷之力施压,因此以江湖中的方式来了结此事。可惜事与愿违,师太实在是让咱家太失望了!”
凌静道:“但此女只是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小姑娘,曹公公何苦与她为难?”
众人见小玉泪眼汪汪,惊恐不安,亦且相貌平平,委实是没有什么惊人之处。
曹吉祥微一沉吟便命黄归龙将小玉放了,随即叹息一声,眉头深皱,甚是忧烦。
郭安便道:“曹公公,不如抓几个小尼姑细细拷打,不怕她们不说实话。”
曹吉祥沉吟不语,黄归龙忽道:“曹公公,在下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那玉燕女贼是否是峨眉门下的弟子。”
曹吉祥动容道:“黄归龙,你将如何证明?”
黄归龙道:“禀曹公公,在下昨晚与那玉燕女贼交过手,她所使的剑法路数在下已熟记于心。在下现在就领教领教在场峨眉弟子的剑法,玉燕女贼若与她们是同门,那她们所使的剑法也必然相同,即便她们现在知道了,想要刻意隐藏也必有行迹可寻,休想瞒得过在下!”
曹吉祥喜道:“好!”向凌静又道:“凌静师太,你若想自证清白的话,可不得推脱了!”
凌静道:“是。”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宝禅庵自霁月祖师开山立宗起,传承至今已有两百馀年了,所收门人弟子无数,分支繁多,良莠难齐。我宝禅庵武学自是流传江湖已久,外人的剑法纵然和我门中弟子有相近之处那也无可避免。黄掌门,你也是习武之人,而且你青阳门武学也是源自于青城派,黄掌门以此下定论,是不是太过失之偏颇了些?”
黄归龙冷笑道:“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我也承认你说得在理,但是江湖流传的剑法跟嫡传的剑法总是有差别的,终究是形似而神不似,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的。凌静师太,你若不敢让你门下弟子与我试剑,那么就证明你是心虚了!”
曹吉祥也道:“不错!凌静师太,言多无益,试过之后再做定论吧!”
凌静只得说道:“便依曹公公所言。”向月霜华道:“霜华,你便向黄掌门讨教几招青阳门的剑法吧。”
月霜华道:“是。”
黄归龙却道:“且慢!凌静师太指派的弟子自然有过人之能,黄某要随意挑选一名峨眉派弟子试剑,方能出其不意,试出真正的峨眉剑法!”
凌静、凌慧二人听了心中自不免一惊,只见黄归龙手指峨眉众女中的一个俗家女弟子,说道:“黄某便向这位峨眉女侠再领教领教峨眉派的剑法吧!”
黄归龙所指之人乃是凌慧门下的俗家女弟子,名叫苏璃。苏璃人美心善,性子柔弱,适才黄归龙扫视众女挑人之时,她便埋头不敢与黄归龙对视,岂料黄归龙偏偏就指定了她。
苏璃身子一颤,说道:“黄掌门,我……我打不过你。”
黄归龙道:“我只是向你试试峨眉派剑法而已,并非比武决斗,打不打得过都没关系。”
苏璃转头望向凌慧求助,黄归龙既已选中苏璃,凌慧自也无法推脱,叹道:“去吧,尽力便可。”
苏璃只得应道:“是。”抱剑上前,向黄归龙道:“小女子跟随师父以修习佛法为主,习武只为强身健体,实难与高人过招,还请黄掌门剑下留情。”
黄归龙道:“恩。不过刀剑无眼,你且不可有丝毫大意!”长剑一振,喝声:“看剑!”声音甫落,人已欺近苏璃,长剑也随之由下而上直往她上身撩去。
苏璃大惊,身子往后一退,慌忙挥剑去砸他剑脊。黄归龙长剑早迎上来,两剑相交,苏璃未及撤剑变招,早被黄归龙长剑带走,紧接着他又顺势反削回来。黄归龙这一剑又劲又疾,苏璃长剑在外,而黄归龙长剑已削至她胸前,峨眉不少年轻弟子见了苏璃这般险情都不禁失声惊呼了出来。却见苏璃身子往后一仰,飞脚踢中黄归龙右腕,跟着长剑在地上一撑,身子一翻,双脚落地一蹬,旋即又飞纵而前,两剑连环向黄归龙剑上缠去。
黄归龙自然没想过要伤苏璃,但见她以如此巧妙的身法避过,接着又反守为攻,委实是能人所不能,心中倒不敢再小瞧苏璃了,拦过她两剑后,便是密如骤雨般的五剑抢攻,一剑快过一剑,剑剑直指要害,顿时迫得苏璃闪来避去,左支右绌,大显局促。
苏璃由是怯意大生,又不敢施展本门剑法,当下只得展开身法,更不敢稍慢,长剑疾使,严防死守,偶尔攻出一剑也是往黄归龙剑上缠,没想着如何破敌,只想着拖得一时算一时。
如此一来,黄归龙却是无所顾忌,长剑攻势大盛,他此刻要击败苏璃本来也不难,只是时机未到,他还并没有逼苏璃使出他想要的剑招来。峨眉派众人见了自是忧心不已,黄归龙这般咄咄逼人,而苏璃又只守不攻,迟早要被逼得泄了底。
凌慧便道:“璃儿,黄掌门已见识过我们宝禅庵的剑法了,你何妨也向黄掌门讨教几招青阳门的剑法?”言下之意是提醒苏璃要寻机抢攻,不可一味防守。
苏璃心中一凛,道声:“是!”而后闪身急避,纵到黄归龙左侧,疾出一剑,抢占先机,往他左肩刺到。黄归龙一剑落空,应变也快,反身便即拦下苏璃这一剑,未及变招,苏璃却早已顺势下划,往他腰间逼至。苏璃陡然间反守为攻,顿时迫得黄归龙猝不及防,慌忙往后一退,同时挥剑一撩,半遮半避方才化解开了。
苏璃原本怯敌,只是不敢违背师命,大着胆子抢攻了两剑,但这两剑一过,苏璃随即信心大增,她当即趁势运剑进逼,点刺挑扫,撩劈云崩,一剑接一剑,连绵不绝,似招非招,并非峨眉派剑法。峨眉派众人瞧得惊奇不已,心下都赞苏璃应变得当,于是放心了不少。
黄归龙乃一派掌门,武学又源自青城派,自然不是庸手,他剑势随之一变,遇强则强,遇快也跟着快,当下与苏璃以快打快,争先抢攻,倾刻间便拆了十来个回合。苏璃此番不敢使本门剑法,长剑见机而进,随心所使,正应了大道至简,“无招胜有招”的至理。
黄归龙越斗越心惊,只觉苏璃剑势灵动诡异至极,剑剑不同,根本无迹可循,稍有应变不及便被苏璃长剑抢近身前,寻思道:“想不到这小丫头却是假装示弱,剑法竟是如此高明!我今日若不能尽快将其击败,倘或一招不慎伤在她剑下,岂非一世英名丧尽?日后曹吉祥等人也势必会轻视于我!哼哼!这小丫头剑法虽妙,内力却不及我,我当以己之长,攻她之短!”
黄归龙想明此节,再也顾不得身份,暗运真力,剑挟劲风,势道迫人。此时苏璃长剑与黄归龙相交,只觉得是以硬碰硬,剑身颤动,震得手掌剧痛,即便运尽全力也难以抵受,强撑几剑后寻到良机运剑奋力一封,撤身后退,心想:“斗得这么久了,也该可以收手了吧!”
却不料,黄归龙并不收手,反是一剑直削了过来。苏璃大惊,眼见黄归龙剑尖及胸,仓皇间身子侧仰,长剑反转,将敌剑荡了开去,随即又转身过来,剑随身转,斜撩了出去。岂料黄归龙此时却已纵退了开去,神色得意,笑道:“姑娘,请问你刚才破我那一招叫什么名字?”
苏璃暗叫:“糟糕!终于还是使出本门的剑法来了!”她适才猝遇危机,情急之下使出“金蝉脱壳”,脱险之后又使出“飞燕逐月”来,这两招脱困反击,乃是一气呵成,她平时练剑早不知练多少遍了,因而便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
苏璃当着众人之面不敢隐瞒,只得说道:“是‘金蝉脱壳’。”
黄归龙笑道:“好一招‘金蝉脱壳’,果然精妙!”向曹吉祥道:“曹公公,昨晚在下与那玉燕女贼交手时,她也正是用的这一招‘金蝉脱壳’从在下手中逃生的。她们二人不但招式一样,而且神韵亦同!只有同门弟子在危急之时,方才会自然而然使出相同的救命招式来,绝无半分作假!在下适才那一招原本也有许多方法破解,试想她们若不是同门,一起练过同样的剑法,又怎么会在同样的情况下使出同样的招式来呢?”
曹吉祥点头道:“恩,有道理!”向凌静道:“凌静师太,你还有何话可说?”
凌静师太道:“阿弥陀佛!黄掌门说得并非没有道理,贫尼不敢强辩!”顿了一下又道:“但若贫尼也能让黄掌门使出这招‘金蝉脱壳’来,那又当如何?”
黄归龙又惊又愕,他自知不是凌静的敌手,又见凌静出此豪言壮语,根本不敢接口。
曹吉祥却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黄归龙,你便和凌静师太比试一番,总要让凌静师太无话可说才行,顺便也让咱家开开眼界!”
黄归龙不敢不应,向凌静师太道:“那请吧!”心中却已打定主意:“我纵然遇险也绝不会用你们那一招什么‘金蝉脱壳’来化解,难不成你凌静还真敢当着东厂和锦衣卫的面杀了我不成?哼!我只需跟你斗到一百招以上,便是输了也不算丢脸!”
但见凌静左手一挥,袖袍从月霜华身侧拂过,她手中长剑倏然脱鞘崩了出来,她只觉眼前一花,凌静已然接剑在手,顺势一剑便向着黄归龙刺了过去。黄归龙冷哼一声,仗剑迎锋直上,一崩一抹,反守为攻削向凌静手臂。凌静见他这两剑使得精妙,不禁赞道:“来得好!”说话间,长剑翻转,一绞一撩,拦开黄归龙这断臂一剑又顺势攻他胸膛。
两人同样是以快打快,争先抢攻,纵来掠去,剑劲飒然,片刻间便斗了二十来招。众人瞧得眼花缭乱,惊叹不已,实比黄归龙与苏璃要精彩惊险得多。但众人也看得出黄归龙全神贯注,剑剑竭力而为,比之凌静气定神闲,游刃有馀的态势来,那便要差得多了,自是高下立判。
二十招一过,凌静已然试探出黄归龙剑法的优劣所在,当下剑锋一转,批亢捣虚,又狠又疾,着着抢攻,黄归龙顿时被迫得左支右绌,闪来避去,狼狈不堪。
黄归龙这时也料到凌静是要逼他仓皇招架,不经意间使出与“金蝉脱壳”招式相象的身法和剑路来,倘或有半分相象,那她便有话头反驳了。想明白此节,黄归龙当下把心一横,偏不如凌静之意,再次遇到难以拆解的险招之时,他便不避不拦,反而运剑攻向凌静要害,竟然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来。凌静此时固然不敢伤黄归龙,更不愿因此为黄归龙所伤,所以只得撤剑闪身遮挡。
凌静稍一处守势,黄归龙便乘隙进逼,抢占先机,倒迫得凌静不得不全力施为,方才能够抢回攻势来,心下不免焦急起来,忖道:“黄归龙这般耍无赖,我如何逼得他自保,又如何逼得他使出一招像模象样的‘金蝉脱壳’来?”
二人这般又斗了十多招,同样又是到了两败俱伤之时,此番凌静却比黄归龙快了不止半分,她不但及时撤剑回防,更将黄归龙胸膛的衣衫划破。
凌静一剑得手,心头暗喜:“有法子了!”当下剑上加劲,剑光乱颤,并不在于伤敌,而是只破黄归龙衣衫,片刻间便将他衣袍划了好几道口子。
黄归龙大惊,暗道:“这老尼姑好生歹毒!她专破我衣衫,想让我当众露体出丑,那我黄归龙岂非一世英名丧尽?以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混?”当下只得紧守门户,不让凌静剑锋近身,但凌静长剑变幻莫测,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黄归龙哪里又能防得住?瞬息间又被凌静挑中了两剑。
斗到分际时,凌静陡然一剑径直去挑他腰带,黄归龙更是惊骇,他自是宁死也不会让凌静挑断他腰带,当众出大丑,慌忙一面运剑遮拦,一面闪身趋避。却不料,凌静运剑如风,剑尖疾颤,左一点,右一点,上一点,下一点,四剑一瞬而就,连攻带封,截住黄归龙三处趋避方位,迫得他手忙脚乱,随着凌静留下的间隙,不知不觉,依样画葫芦使出那招“金蝉脱壳”来了。
黄归龙身法虽略显仓促笨拙,剑法也颇显急迫生硬,不如苏璃那般飘逸灵动,但身法剑路大致相同,勉勉强强也可称得上是一招“金蝉脱壳”了。
黄归龙甫一脱身便后悔莫及,顿时羞得脸红耳赤,无地自容。凌静目的达到,不再进逼,闪身退回峨眉阵前,双眼瞧也不瞧,撒手将长剑向月霜华掷去,那长剑不偏不倚地插回月霜华左手的剑鞘之内,众人瞧见凌静还剑归鞘的手法干净利落,都不禁暗暗喝彩了一声。
凌静双手合十,向黄归龙道:“黄掌门,承让,承让!”
凌慧当下便道:“曹公公、郭大人、王大人,你们都看到了黄掌门也会我们宝禅庵这招‘金蝉脱壳’了吧?如果先前黄掌门说的是真的话,那黄掌门岂不也成了我们宝禅庵的弟子了?”峨眉众女弟子听了都不禁呵呵笑了起来,金顶广场上的肃杀之气,顿时一扫无馀。
月霜华又道:“只是我们宝禅庵可从不收男弟子,黄掌门这招‘金蝉脱壳’自是我们宝禅庵传于江湖的武学了,故而形似神不似。”
黄归龙又羞又怒,冷笑道:“将来真相大白时,但愿你们还能象今日这般得意!”
郭安同样不服,向曹吉祥道:“曹公公,这老尼姑不过是取巧胜而已了,我们可不能轻易罢休了!”
曹吉祥却道:“罢了!罢了!输都输了还要耍赖么?如果郭大人也能让凌静师太使出那招‘金蝉脱壳’来的话,那咱家便也算有证据治她们的罪了。”
郭安脸色一红,他尚且不是黄归龙的敌手,若与凌静相斗岂非是自取其辱?当下便道:“可是宝剑若不寻回,我们如何跟王公公交待?”
曹吉祥道:“郭大人稍安勿躁,咱家自有道理。”向凌静师太道:“凌静师太,咱家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你讲。”遣开一众官兵,远远地走到山涯边上。
凌静心下既惊且疑,实不知曹吉祥有什么话竟只能单独对她说,但她乃得道高人,定了定神也就心境坦然了,当下慨然迈步,跟了上去。
曹吉祥便道:“凌静师太,云南麓川蛮夷之乱旷日持久,已是牵动我大明半边天下了,王公公这次之所以动用尘剡剑,为的是要以尘剡剑之威降服蛮夷,以期早日结束战事。尘剡剑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定能助我大明荡平蛮夷,使其闻风丧胆,永世臣服!”
凌静合十念佛道:“但愿能如此!”
曹吉祥道:“凌静师太,咱家可以不再追究那玉燕女贼到底是不是你弟子,也不追究是不是受你所指使,咱家希望你能协助朝廷寻回宝剑。你乃佛门得道高人,慈悲为怀,自然也不愿意看到战乱不休,生灵涂炭吧?”
凌静忙道:“凌静定当竭尽所能寻到那玉燕仙子夺回宝剑归还朝廷!”
曹吉祥道:“如此甚好!若宝剑寻回,咱家自会向皇上和王公公为你请功!”
凌静忙道:“功劳不敢当!我等佛门修行之人本受皇恩,为朝廷和百姓出力也是理所应当。”
曹吉祥道:“说得好!咱家就知道凌静师太慈悲为怀,是明事理的人。”顿了一下又道:“咱家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全靠凌静师太了!”
凌静顿时一怔,似乎觉得曹吉祥好似已经将她心事看穿了一般,暗暗心惊不已。曹吉祥也不再多言,随后便率众下山走了,峨眉派众人都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
凌慧忙问道:“师姐,曹吉祥说了什么?”
凌静叹道:“他仿佛什么都明白,是想让我们自己把宝剑归还回去。”
月霜华道:“可我们又不知道那玉燕仙子在哪里,怎么把宝剑夺回来?”
凌静不语,召集众人到大殿才道:“我今日矢口否认,当众诳语,实在枉为出家之人!其实那玉燕仙子正是我所收的外门弟子,她本名叫木青瑶。五年前,我在中原游历时遇到了她,当时她全家二十馀口人皆死于仇人之手,天幸被我撞见将她救下,那时她才十七岁。而后得知杀她全家的那人本与她家有着血海深仇,此番也是为了报复。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说到这里叹息不已。
苏璃忍不住问道:“师叔,那后来呢?”
凌静续道:“这之后青瑶便恳求拜我为师习武,我知她跟我习武乃是为了报那灭门之仇。我虽怜惜她身世却也不愿助她习武杀人,当时只想如何才能化解这场杀戮,只可惜我苦心教导了她两月始终无法消去她心中一丝怨念,反倒是时间越久,她心中的怨念便越深。因此我便料到一场血案在所难免了,所以我便不敢带她回峨眉,这也是担心她闯下弥天大祸连累峨眉。唉,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月霜华道:“师父,那木师妹盗走尘剡剑是想去找那仇人报仇吗?”
凌静道:“定是如此!青瑶随我回四川以后我便把她秘密安置在山下的村里住下,只教她一些防身的功夫,但她报仇心切,勤学苦练,另辟蹊径,倒颇有成就。这五年来她在川蜀一带惩恶扬善闯出了个‘玉燕仙子’的侠名来,估计她也是想向我证明,她习武绝非仅仅是为了报仇,她同样也是心存正义之人吧!不过她这身功夫比起她那大仇人可就差得远了,因而她多次去报仇都未能成功。她此番听到尘剡剑再现江湖,定是要借尘剡剑之利去报仇无疑了。”
苏璃道:“师叔,木师姐的仇人的武功既然高她许多,为什么那仇人没有杀木师姐呢?”
凌静道:“这自然是因我之故了,五年前我饶了他一命,他既知青瑶入我门下又知道我的用意,自然不敢伤她。”
月霜华道:“既然如此,我们直接去木师妹的仇人那里,自然就能找到木师妹取回尘剡剑了。师父,木师妹的仇人住在哪里?”
凌静道:“远倒也不远,就在成都府的龙泉镇,那人便是西南地面上赫赫有名的‘霹雳手’周长离。不过,曹吉祥他们已认定青瑶是我门下弟子,那他们必然会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怕是不好下山走这一遭了。”瞧向小玉道:“小玉或许可以代我们走一遭。小玉她虽是金玉帮的人,好在只是个小丫鬟,今天谁也没能认出她的身份来,所以她下山是最合适不过。”
凌慧却道:“师姐,这只怕不妥吧!此去龙泉镇也有好几日路程,这一路上千山万水,小玉她不会武功,如何能担此重任?”
凌静叹道:“我当然明白。小玉只需下山到江边渡口传个口信便可,如今唯有请他帮一下忙了。”
凌慧惊道:“师姐难道是要请那人出山?”
凌静道:“除他之外再没有合适的人了,这也是无奈之举。”
月霜华奇道:“师父,这人是谁?”
凌静道:“一个隐世高人,武功造诣不在为师之下。”向小玉道:“小玉,江边渡口有一个叫屠万山的摆渡老头,你应该见过的吧?”
小玉道:“当然见过了,我还坐过他好几次船呢!不过这屠老头长得凶巴巴的,让人看着就害怕,我每次都是坐不到别的船的时候才会坐他的船。”
凌静道:“你认识就好。屠万山知道青瑶和周长离的仇怨,你只需带句话给屠万山,说我拜托他去龙泉镇周长离那里阻止木青瑶报仇,命她将尘剡剑速速归还朝廷,不得有误!”
小玉道:“好。不过屠老头不信我说的话怎么办?”
凌静道:“他不会不信的。今天的事闹得这么大,他又岂会不知?而且知道青瑶和周长离仇怨的人不多,你只要一说他就明白了。不过,你传信之后不能立即回山,须得装模作样做个赶路回家的样子,以防曹吉祥他们注意到你,所以你先到东村躲一阵子再回山来。”
小玉道:“我晓得。师太,那我家公子就拜托你了!”
凌静微笑道:“真是个傻孩子,你又不是要离开很久。放心吧!陆风的命我保管能救活,不消几天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公子。”
小玉喜道:“多谢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