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屋无窗,灯火幽篁。
地面新镌的阵法闪铄着赤色的血光。
形容枯槁的赵又衍,被数道刻满符文的玄铁链捆缚在阵法中央,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金属雕塑,五感被封,陷入永恒的黑暗与寂静。
在赵又衍面前,祝易赤膊上身,立于阵眼。
于他身上,前些日子雷阵所留下的大片枝杈状、如红色蕨类植物般的伤痕,如今已经消退,只留下了淡淡的、银白色印痕。
修持三日,他今次运转《金石噬灵诀》中那篇最为诡谲凶险的秘法,周身黑铁光泽流转,隐隐构成一个无形的旋涡。
随着祝易并不熟练的秘法催动,他清淅地“看”到,自己与阵法中央的赵又衍之间,有隐隐血色链接。
功法深度、乃至生命形态上的压制,让祝易双手微微颤斗。
但是他的意志,在下一瞬化作心剑,将心中一切杂念斩灭。
从来如此。
祝易看向一旁护法的楚云深。
“开始吧。”
楚云深面无表情,双手结印,一股强大的灵力威压轰然落在赵又衍身上,将其残存的本能反抗死死压制。
祝易也没有丝毫尤豫,低喝一声,秘法全力运转。
每一位《金石锻体谱》的修炼者,皆是一块矿石,等待他人开采。
同源共鸣、金石相噬,是这门功法每一位修炼者摆不脱的宿命。
而今日,被噬者,乃这片名为望仙坊的矿场四十年来的主宰、监守自盗者、草菅人命数以万计、“黄金”之体之主、玉霄宗筑基修士,赵又衍。
这不是一场审判。
这只是另一场犯罪。
罪业没有得到净化,反而愈发加深。
“嗡——!”
无声蜂鸣,祝易一掌按在赵又衍心脏处。
哪怕五感已失,本能亦压,但赵又衍还是升起了反抗,却已无济于事。
祝易只觉得自身那“黑铁”之体仿佛变成了一个饥渴无比的黑洞,产生一股恐怖的吸力,牢牢锁定了赵又衍体内“黄金”要素。
下一刻,一股磅礴、精纯、灼热如同熔融金液的能量,顺着祝易的手臂,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呃啊——!”
发出惨叫的,不是无法言说的赵又衍,而是此刻的祝易。
这股力量太过狂暴,远超他黑铁之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祝易感觉自己的经脉、骨骼、内脏,仿佛被投入了炼钢洪炉,正在被强行撕裂、熔化、再重塑。
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晕厥,皮肤表面瞬间布满细密的血珠,又在高温下迅速蒸发,整个人被一层血雾笼罩。
于他身上,本已近消散的雷霆纹路,此刻亦是泛出血光。
祝易能“内视”到,自己原本稚嫩的黑铁色泽,在这股“黄金”能量的冲击下,迅速被冲刷、复盖。
青铜的沉稳、白银的亮泽……这些过渡境界,都在此刻被以蛮横的方式横亘而过。
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后又被更强大的力量修复,密度疯狂提升,隐隐透出暗金之色;肌肉纤维被强行拉断、重组,变得更具爆发力与轫性。
这是一种本质的飞跃,是生命层次的强行拔高。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能量洪流终于渐渐平息。
赵又衍气息又衰了五分。
而祝易不知何时低垂的头颅高昂,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祝师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看着祝易不太对的样子,楚云深忍不住问了一句。
而在他身侧,配剑“离火”熠熠生辉,随时准备出手,斩了这可能异变的便宜师弟。
但是好在,这次逆噬,并未有任何意外。
祝易缓缓站起身,稍微一动,体内便传出江河奔涌般的血气流动之声,皮肤之下,隐有一层温润而内敛的淡金色光华流转不息。
境界:第四重-黄金之体。
甚至本次逆噬的能量馀裕,还让祝易的修行境界有了跨越:
修为:先天中期(武道)炼气四层(仙道)
若不是他此刻根基极度虚浮,他方才都想借力继续向前推进修为。
好在,理智让他控制了本能。
闭上眼,他能模糊地“看到”,整个望仙坊范围内,那数以万计的同源者微弱光点,比之“黑铁”之时,更加清淅明确。
一名“青铜”、四名“黑铁”,并无“白银”。
他登临了这片“矿场”,成了新的主宰。
只可惜这主宰,仙道实力,有些过于羸弱了。
楚云深与祝易连对了十个问题,祝易皆如常回答,这才让楚云深勉强放下心来。
“那么计划继续?”
楚云深发问,而祝易自是给予肯定答复。
祝易运转新得的“黄金”之体,控制周身已经渐要失控的肌肉骨骼,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中,身高硬生生拔高了半头,肩宽也略有增加,体型更接近原本足近两迈克尔的赵又衍。
楚云深则取出一张薄如蝉翼、触感冰凉的面具。
他施法从赵又衍身上又抽取了两滴精血,浸润在面具之上。
很快,一股赵又衍的筑基修士气息从面具之上散发而出。
而后,楚云深示意祝易戴上。
当面具粘贴祝易脸颊,瞬间与他皮肤融为一体。
一股属于赵又衍的、混合着金煞与雷灵的独特威压,自然而然地从祝易身上散发出来。
再换上赵又衍平日惯穿的暗金色法袍,面容被面具幻化得与赵又衍有七八分相似,又被面具本身的光晕模糊了细节。
此刻的祝易,负手而立,眼神淡漠,竟当真有了一派筑基高人的凛然风采。
楚云深见之,啧啧称奇。
随后,一名近些时日投靠赤明宗的、赵又衍的心腹叛徒,被带来秘密教导祝易。
祝易坐于岸桌一旁,抬眼扫了来人一眼,原来真是坊主府的旧相识,连“黑铁”境都未入的《金石锻体谱》修炼者。
他以赵又衍的形象,口中淡淡说道:
“秦松之。”
只此三字,就将“改邪归正”堂堂炼气七层的秦松之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坊主饶命!”
祝易展颜一笑,抬手将秦松之扶起,示意其安坐。
“你我如今皆是赤明宗门人,无需客气,就和我描述赵坊主的生平细节就好。”
秦松之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却也战战兢兢地不敢造次。
往后几日,赵又衍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态、细微的小动作,到其与各方势力的关系、隐秘的习惯,祝易一一牢记,反复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