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商号驿站,马元当即修书一封,将奇珍之事备说一遍,发往九溪城。
季修然等待刺杀王渠机会。
他不时拿出琉璃焰,望着这簇分外美丽的火焰,几次忍不住想要牝合进第二只葫芦,化出一门火系神通。
中三品奇珍,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不过,他忍住。
中三品已是这等宝相,上三品该有何等神异?
他无比期待。
房间。
他盘坐在床,两手捏出一道繁琐剑诀,修炼玄剑经。
渐渐,衣衫鼓动,周身涌动着一股拙朴剑意。
可某一刻,磅礴剑意倏然消散。
他缓缓睁开眼睛,里面波动出一丝复杂之色。
不知为何,在紫竹小林,王家那个来自中土的亲戚,时不时浮现在心头。
为什么一见面,要说‘你还活着’这种话?
忽然之间,他就有些烦躁起来。
‘父母’两个字浮跃在心,可立马被他狠狠压下去。
仿佛,只要不想,便不会有烦恼。
“当初把我扔在山里,现在我长大了,我也不会想你们。”
他呐呐低语。
两日后,一只白雀飞落。
马远取下密信,这是九溪城那个家族家主的亲笔信。
那个家族以九溪为姓氏。
传承古老,据说其先祖是上古人皇长生氏一位臣子。
信件字迹不多,来意很明确,对于琉璃火焰一事,深表感激,但不能交换,却愿用三十万白银购买。
马远没有自己做主,找到季修然,将信拿给他看。
“我不要钱,我只要三品奇珍。”
季修然直接拒绝,非常干脆。
马远颔首:“三十万是一笔巨额财富,但相比武道之途,又算得了什么。”
他当即折回,重新修书一封,发往九溪城。
这一次,他信中态度,变得略微强硬一些。
两天后,第二封信来了。
马远拆开,略扫一看,即朗声大笑起来,唤来季修然看信。
对方同意了。
但表示要来看看。
一看琉璃火焰。
二看季修然,是否如他信中赞誉的那般。
“马大哥,你可知道他们手中那块奇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季修然亦喜不自喜。
若真能换来三品奇珍,除了始字秘符,在天剑没有铸造出来的情况下,第二只葫芦绝对会成为一大镇身宝术。
未见珍宝,然,他心中已火热起来。
“我没有见过。”
马远摇头:
“这个家族传承悠久,是上古人皇长生氏的臣子,唉···象这类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家族,大多底蕴惊人,偶尔露出一两件稀世珍宝,并不算什么。”
“行吧。”
季修然点了点头,他眼中含着一份感激,道:
“多谢你了马大哥,若不是你,我怎能与此等珍品结缘。”
马远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你啊别谢我,要努力,不说别的,你九尽升华,极致一跃登龙成神,别忘了我就行。”
季修然挠头:“马大哥,看你说的,我怎么会忘了你。”
马远大笑一声。
眼中浮现着丝丝的期颐与欣慰。
他真的很看好这个少年,从其引弓射杀飞鼠大寇那一刻,便被深深震撼与吸引住。
人间怎么会有这般的英姿呢?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少年就是行,将来成就绝不可估量。
他的家族只是一个出自商贾的小家,尽管累积一些财富,但在那些世家大族眼中,跟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差别?甚至不如!
想要更进一步,除非家中出一个神灵。
如果没有。
那么,就资助一个。
提前打好关系。
如,现在。
当晚,传来第二个好消息。
明日王渠要带远道而来的亲戚,去城南赏花。
“九溪家口气已经松动,我觉得他们十有八九会同意交换,不日即来。”
马远眉间涌动出一抹担忧:
“修然,你听我一句,莫要去冒风险,万一有个损伤,很不值当。不若等得到三品奇珍,厚实功力后,再寻机会不迟。”
“马大哥,你说的很对。”
季修然脱下那套价值不菲的锦袍,换上自己旧青衫。
摘下束冠,恢复成一条飒爽的马尾。
当重持剑时,那白昼时起的杀心,凌然不灭而愈烈:
“但,我等不了,也不会等。王渠,必须死!这是我大蒙特内哥罗跟大桐城的恩怨,几百年了,也不会因为一个王渠或者其他王氏什么人的死而终结。”
见此,马远长叹一息,不再说什么。
只把情报再收的详细一些,汇给季修然。
当夜,他亲眼注视着少年,披上蓑衣,拜别而去。
夜幕中,那人影,孤独,萧瑟,亦慷慨,更气壮!
不知为何,他忽想放歌。
因为,血液居是有些沸腾起来。
是受了感染吗?
翌日乃白昼。
北境多雪。
这一天,尤其的大。
却有十数匹快马,跃出城门,踏雪而去。
“曦月表妹。”
王渠催马奔驰,朔风扑来浑不在意,口中笑道:
“我们这里贫瘠,没什么可玩赏的东西。但城南有一片山林,那里生长着一种奇花,春夏蛰眠,秋醒冬长,正是花开正香时,可去赏看。”
王曦月褪去那套繁复妆容,她白衣跨马,英姿飒爽,寒风夹着雪花打在脸蛋上,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北境蛮烈,却也有与中土不一样的风景,要去。”
“曦月姑姑,你说的很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境这贫寒之地,生养出来的都是一群蛮烈之辈。尤其是大蒙特内哥罗秦族,再没有比他们粗蛮的。祭祖之后,你回中土带上我吧,我真的太想去中土了,见见那些青衫读书郎,定是美极了。”
说话的是一名女子,她名王芙,跟王曦月年纪相差并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但辈分低,以姑姑相称。
“行啊,小芙,跟你父亲禀告一声,他若同意了,便跟我去,路上也有个伴。”
王曦月笑道。
“太好了,谢谢你曦月姑姑。”
王芙欢呼一声。
王渠笑了一声。
“喏,就是住在那座大山里的刁民。”王芙伸手一指:“他们自称是始神后裔,我看还不如我家养的奴仆。”
“始神后裔?”
王曦月神色中明显露出一抹震动。
她看向王渠,问及相关的事。
王渠知无不言,沿途无事,说了说有关大蒙特内哥罗秦族的一些事情。
“没想到,昔年镇压了一个时代的始神,他的后裔,居然沦落到这般凄凉地步,刀耕火种,与蛮人无异。”
王曦月感叹:
“真是造化弄人。沧海桑田,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那个始神很厉害吗?连姑姑你也这般赞叹。”
王芙哼了一声,问道。
“厉害?”
王曦月摇头:
“厉害已不能形容其万万分之一。那可是差一点成为第四人皇的绝代强者啊。”
他们纵马挥鞭,奔驰在风雪中,一个时辰后,到达那一片山林。
栽种着一种花树,开放着如蔷薇一般的花朵,或若雪洁白,或如玫瑰艳红,亦有淡黄色、明粉色,五彩缤纷,于大雪中盛开不败,将整片山林浸染的芳香郁郁。
“好美的景。”
王曦月由衷赞叹。
他们下马,二女相伴,去贪赏花景。
王曦月侍卫,自是寸步不离。
王渠则吩咐仆从,寻一块干净地面,扎下营地,点起篝火。
忽然,一只鹿在林中乱奔,象是受到什么惊吓。
王渠眼神一亮:“我打只鹿,给你们烤鹿肉吃。”
他翻身上马,引弓逐鹿,入了山林。
咻!
他箭术极佳,拉弓一箭,若条疾电般,破风荡雪,振空而去。
眼见要射中鹿的脖颈。
雪地里,那厚厚积雪里面,猛地一只手探出。
那只滚荡着强劲力道的箭矢,半道中阻,被攥在那掌中。
“什么人!”
一众仆从惊呼。
不怕冻死吗?
在他们不能置信的眼神中,一个身披蓑衣的少年,从雪中站起。
五指轻轻一扣,利箭断成两截,被随手弃在脑后。
那只鹿死中得活,鸣叫一声,撒腿奔出这片地方。
“混帐!居然敢坏我家少爷打猎的兴致,我看你找死!”
仆从大怒。
仗着人多,撸起袖子上前,要教训眼前看起来十分寒酸的少年。
在他们看来,穿的那一身衣裳,连他们都不如,想来应该是什么流浪在外的蛮子。
握剑。
出鞘。
寒芒折雪。
人头摔落。
季修然迈步,不疾不徐,向前走去。
“恩?”
王渠皱紧眉头,他发现,自己竟没有捕捉到对方是怎么出剑的。
他脸色阴沉,喝道:“来者何人?可敢报上名号?”
“无有不敢。”
季修然淡淡道:
“大蒙特内哥罗,北岭,季修然。”
王渠嗤的一声冷笑:
“原来是大蒙特内哥罗的蛮子,怎么,看你这副打扮,想来在此地蛰伏已久,不会是想着行刺我吧?”
“你答对了。”
季修然声寒如冰。
“哈哈哈!”
王渠仰天长笑:
“很好,很久没有看到象你这么愚蠢的人了。北岭么,真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地方。当初我第一次领兵,正是跟着我父亲扫荡大蒙特内哥罗,记得那年我刚刚十八,随着叔父们,杀入北岭,斩首七十二,虏获人口、畜生、山宝、矿石不计其数,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啊。”
他笑得流出眼泪。
须臾。
笑止。
抽刀下马。
便有汹涌秘力劲气,自他身躯勃发而出,荡在山林,激起雪卷如浪。
刀在手,杀心起。
他眸含冷冽:
“西宁镇大神使,可是死在你手里?”
季修然便是自这狂风卷起的雪中,穿行而过,口中只淡淡吐出一个“是”字
王渠那股惊人劲气扑来,掀起衣衫一角,步不停,雪不落身,仿佛被他身上无形气场,荡漾开来。
“你有些能耐,可杀大神使。”
王渠轻轻抚掌中刀。
这是一柄宝刀,狭长锋锐,刃脊墨黑,乃是采用一块万年玄石,糅如数十种珍贵矿料,锻造了七七十四九天方才铸成。
“可你找谁不好,偏偏寻上我,是把我当成大神使那样的腐朽之辈了吗?那么你错了,我的刀会告诉你,为何我有同阶小无敌之称。”
他吐出一口气,踏立如松,蓄着势。
周身气息高涨高涨再高涨,一股骇人的无形威压如潮水般扩散,将飘落的雪花逼退三尺。
身不动,而墨刃之上寒芒吞吐,隐隐有青桐虚影浮现,桐神法在体内涌动,一种远超大神使的可怕力量,蓄积着,待发着。
空气仿佛被抽干,令人窒息,风雪为之悬滞。
他的眼神冰冷如刀,锁定季修然,肌肉绷紧如铁石,只待一触即爆。
“死人耳。”
季修然轻语。
已近。
抬头望天。
淡漠的眸子里,映照出万种星辰。
意,扶摇直上。
天地不再相隔绝。
玄玄渺渺,道韵流转。
意念所触,万物如我,我如万物。
剑无形,刀无意,我非我!
落来的雪花,倏然照亮,喧染一层金色。
山林,被王渠气势凝滞在空的飞雪,猛然急颤,仿佛有一股恐怖力量摧锋着它。
白茫茫天地里,不再只有雪的纯白。
更有浩瀚金光。
极意!
一剑!
暴溅的雪又落。
几点血,自王渠眉心沁出,蜿蜒而下。
他依旧站立着。
可不再挺拔。
他没有出刀。
因为,根本出不了。
事实上,他试图出刀,但仅仅只做到抬了下手腕。
一切便已结束。
势破,人亡。
风雪卷过,天地一片死寂,唯馀剑锋清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