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台成,季修然周身百骸立时透出冲天剑意,洞内坚硬石壁,劈斩出纵横交错的细密剑痕,扑簌簌落下一堆石头粉末。
他缓缓睁开眼睛。
里面露出浓浓喜色。
不待他做什么,突地,始字符文嗡鸣,虚无之中,一股股不可视的光线,扶摇而来,没入他身体。
却是他定坐练法中,南北二岭陆续晋升二境,投来的一缕秘符本源之力。
一股股,一条条,不下三百。
皆入始字符,它华明璀灿,凝实厚重,体积较原先膨胀了五分之一,一种更为玄妙的道韵从中渐渐浮动出来。
“这就是信徒的用途吗?”
季修然惊讶于这等变化,心神有些震动。
那些阴神传下经法,每当有人晋升境界,聚出其法,便会被抽走一缕。
这不是一缕力量那般简单,而是法的本源之力,故此能从根本上壮己。
这种增长,不是随意可来,只有破境道法凝聚,或者升华时,才会出现。
而通过这一缕本源之力,季修然隐约能感受到,分散在大山中的数百季字符。
甚至可以,一念破之。
尤如君王对臣属的绝对压制。
这种感觉很强烈。
以至于让他感到丝丝的悚然。
想到那些学了阴神法的人,岂不是等于终生被阴神所捏拿,生死掌握在他人手中。
如果有,大井会有感,因为剑意已化井中万象之一,出现任何波动,不会逃出感官捕捉。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蕴气大井,阻绝了这种流逝。
思量至此,季修然眼神大热,愈发感到走出的这条路,绝对超过旧境。
像垒剑台,经文提及的那位大角氏前辈,用了三年。
而在大井孵育下,两月即成。
当然跟他纯阳淬体有极大关系,但高低之分,已有判定。
他伸了个懒腰,走出山洞,来到古桑树前,前后几次精进,肉身有所增益,打破了先前的阈值,可以采摘金桑叶,将桑阳劲练到下一个阶段,彻底化纯阳体质。
他摘了很多,把几个月分量全用了,甚至向老村长说明后,提前预支了半年的份额。
可见他之决心。
不过,到底被耽搁了。
吕岳找上门来。
他把那一袋灵药卖了,加之刘娥先前所付,在大桐城收购粮食,陆续运回来一些,分给北岭各个村子。
这一次,粮商运来三四百车,太多了,害怕路上出事,请季修然去押镖。
“老婶呢。”
季修然问,不是很想去,想把体质往上提一提。
“双鲤村两条灵鲤出了点问题,去那边了,一时走不开。”
吕岳道。
“怎么了?”
鲤二娘曾帮季修然聚气运,在仙墓斩获极大,乍闻出事,让他担心。
“据说是生病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吕岳摇了摇头:
“大侄,这几年不太平,路上窜出好些大寇,洗劫商队,大桐城发兵剿了几次都灭不掉。这几百车粮食,事关重大,没你坐镇,老叔心里实在不踏实。”
“行吧,顺路去双鲤村看看。”
季修然颔首,应了下来。
他请一位老叔在山下打造的剑,早已做好,放在他屋子里。
按照他的要求,比寻常的剑,厚重宽大将近一半,百炼钢锻制,却也趁手。
略作收拾,二人离了村,先去双鲤村。
二条鲤鱼养在村中一处灵泉中。
它们有些病恹恹。
季修然也从老婶口中,得知一些原委。
乃是二鱼感受到地脉有些异样,好象有一股阴邪力量不断渗透地脉,让地气染邪,二鱼受地脉之气滋养,故此患病。
大蒙特内哥罗地脉一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染邪?
季修然忽想到今年庄稼颗粒无收,莫不是跟此有关?
他留下一些带来的灵药,辞别老婶,一路疾驰到了清风镇。
这里是商业重镇,在大桐城南二十里外,四方货物大多聚集此处。
北岭五村,来了四五十号人,皆是从各村抽来的一等好手,他们看到二人赶来,从驿站奔出,迎了进去。
“好小子,铁大姐虽没来,但你来了一样。”
“是啊,你来了,咱们总算不用提着心了。”
“又长个了!”
“成了咱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都是各村老叔,一个个来跟季修然说话。
季修然都认识,热情回应,许久没下山,他也有些兴奋。
今天是浅夜,即月升第三晚,夜幕不是那么浓,吕岳跟粮商碰头,入冬进山的路不好,他们走决定在浅夜出发。
三个时辰后,螺马套好,数百辆粮车浩荡走出清风镇。
季修然来时,走的是小路,入山赶车得走大路。
说是大路,其实是条黄土路,幸好冬天,土壤冰冻,倒是方便车轮倾轧。
季修然躺在中间一辆粮车上,两手抱头,仰望夜空。
天幕呈现一种青白之色,说黑不黑,说亮不亮,季修然总觉得太阳其实是出来的,只是被夜所蔽,不得显现。
“驾!”
车夫抽鞭声,骡马呼吁声,车轮碾地声,交汇成了一股热闹的氛围,打破夜的沉寂。
这样走了二三十里,突地,阴氛骤起,所有人感到空气里一下被阴冷气息所充斥,很多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季修然坐起,凝眸望向路侧,远处,朦胧夜色中显现出一座村落轮廓,它破败荒芜,疑似无人居住。
“后生,不打紧,到了棺材堡。”
车夫摆了摆手,示意季修然不必惊慌。
季修然疑道:“这棺材堡怎么看着阴气森森的,难不成里面闹鬼?”
车夫跟吕岳差不多大,但做赶车这行,风吹日晒,面容苍老的似五六十岁的人,他叹了口气解释道:
“很久以前,这里住着一个显赫家族,以经商为生,十分富有,后来他们改信了桐神,没几年家败了,居民四散,野兽出没,传出来成了闹鬼。”
季修然点了点头,又道:“怎么奉供个神就家败了?”
“你这后生年轻,不知道里面门道,供奉神灵,你得建庙宇吧。小了还不行,看不起桐神?一顶帽子能压的你喘不过气。”
车夫道:
“庙宇好不容易建好了,得请神使吧。神使来了吃喝住行,全得你负责。神使神使人家通神,让亲戚到你商号混口饭吃,这个面子你得给吧?”
“这个亲戚,那个亲戚,三来五往,嘿,你的商号到底谁说了算,可就难说了。”
“这一笔笔开销,还不算每月每季到神庙的奉供···”
车夫呸了一声:
“不败才怪。”
季修然心头其实清楚,哪里是请来神灵,分明是请来了一群寄生虫,不过听车夫一说,愈发了然。
而太平村那一支,为了一个人前途,不惜拉上整个南岭诸部···真的该死!
有惊无险走过棺材堡,季修然重新躺回粮车,只是他总觉得阴森村落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气息若有若无的飘动。
说不清道不明的。
当前看押粮车要紧,他压下心中疑窦,静静调息。
车轴骨碌,几个时辰后,天色渐明。
车夫挑手在额望了望:“嘿,今是个好天。”
只是当车队驶入一处山谷,所有人脸色变得凝重,拿起武器。
山谷路狭,两侧高陡,很适合打伏击。
事实上,这里出没着一支匪寇,为首的是两个兄弟,绰号飞鼠大寇,十分凶残。
不过粮商人脉很广,已经托人打点好,不会劫掠。
但吕岳等还是很紧张,毕竟这队粮食太重要。
入谷已深,季修然忽眸子一凛,只打了一个手势,一众老叔立马眯起眼睛,刀出半鞘,警剔的扫视四周。
“不必紧张,吕兄,我已安排妥当,保你这趟无恙。”
粮商骑在一只马上,跟吕岳并行,他面带微笑,神情轻松。
话音未落地,嗖的一声,长箭镝鸣,划破山谷,盯射在他马前一步处,惊得此马跃起前蹄,差点把他掀翻。
“什么情况?”
他低呼,连忙一拉缰绳,控制坐下马匹。
“哈哈!”
两声大笑传来。
山谷对面,悠悠行来两人。
这二人面孔粗矿,身高马大,一身匪气。
最吸人睛的是他们坐骑,居然是两只牛犊般大小的黑鼠。
未到跟前,巨鼠阴臭之气,冲鼻而来。
一对鼠眼,阴冷而凶戾的盯着众人,如视猎物。
飞鼠大寇。
粮商勒马长喝道:
“我乃马远,路过贵宝地,前日已遣人送上大礼,你亲口应允,许我过境,为何阻拦?”
“不好意思。”
一位大寇嘶嘶笑道:
“你我间的约定作废了。”
“非也。”那大寇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看上去凶恶无比,潦草的一抱拳:“有人出价,比你老兄高,我兄弟二人只好对不住了。”
另一大寇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
人心顿时惶惶。
“是谁坏我马远生意?不知我马远的大名吗!”粮商压不住怒火大喝。
他在大桐城做生意多年,黑白两道上也是有些薄名的。
没想到飞鼠兄弟收钱不办事,一点规矩不讲,函养再好,也怒火丛生。
“呵呵,这个人你不必知道,也没有资格知道的。”刀疤大寇冷冷道:“也别说我不给你面子,留下粮食,人可以走。”
“恩!”
吕岳闻言,就要拔刀。
大蒙特内哥罗众汉子,心中一沉,他们听明白了,有人唆使,让飞鼠大寇拦截。
会是谁?
要动过冬的救命粮食?
粮商赶忙架住:“吕兄勿急。这飞鼠大寇二兄弟,修为高强,坐下飞鼠又是异兽,尤其去岁其中一位得了某种机缘,垒出第二层天台,大桐城军队都没能剿灭,硬拼吃亏。让我再说说。”
吕岳沉着脸松开刀柄上的手。
“飞鼠兄,出价好商量。
粮商还想着挽回,乍然,但闻一声气息极壮的低喝。
“弓来!”
回过头,就是看到跟吕岳而来的那少年,从一人身上接取过一张百斤重的铁胎大弓。
他心头一惊,被震慑住。
季修然猿臂一展,筋骨舒开,硬弓瞬间被他拉成一轮满月,弓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眸光如电锁定刀疤大寇,手指一松——
嘣!
弓弦炸响如霹雳!
一道乌光撕裂空气,发出凄厉尖啸,快得只在众人眼底留下一道残影!
掠过粮商,纵隔了半米远,凌厉劲风,一样如刀刮在脸上,阵阵生疼。
他瞪大眼珠,以他走南闯北的见识,亦忍不住张口发出一声惊叹:“好利的箭!”
而一箭之后,弓弦馀音不绝,季修然指间如幻影般连夹三箭,弓开连环!
三箭之后又三箭。
次次拉弓如满月。
刹那之间,满空之中,尽是箭矢,快如流星,撕裂长空,镝鸣震天寒人胆!
那大寇眉宇间浮动着一抹笃定之色。
在他看来,占据地利,居高临下,定能完成那位贵人的吩咐。
甚至无需动兵刃,靠着飞鼠大寇的凶名,必能威慑这群山里人,乖乖交出粮食。
但,箭来了。
那般的凌厉,那般的决绝。
不是他不给回旋馀地,是人家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脸上的狞笑,甚至尚未凝固,眼中便是被箭簇压满。
他反应极快,抽刀拨挡,一气呵成。
连拨三次。
刀就被打飞了。
他惊骇的望着被震的发颤的手臂,虎口那里裂开,鲜血横流。
脸色一下苍白,眼中涌动着不可置信。
狞笑不见。
笃定尽去。
唯馀惊恐。
一箭之力,恐怖如斯!
给他的感觉,哪里是什么箭,分明是磨石劈头盖脸的砸来,太可怕了。
箭如匹练似长虹,电光火石一瞬,贯入他身体。
入肉沉闷,力道透骨!
带着他飞了出去,连同坐下巨鼠,瞬间被钉死在大地,粗如婴儿手臂的箭杆没入大半,箭羽震颤。
山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