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徽州府城的客栈后院,便成了二人的临时讲武堂。
“学剑的第一步,是站桩。”
岳灵珊收起了平日里的娇蛮,神色严肃,颇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模样。
“你瞧好了,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曲,身子要正,气沉丹田。
你内功深厚,这‘气沉丹田’的道理不用我多说,关键是,要感觉自己的双脚如同老树盘根,牢牢扎进地里,如此,下盘才稳,出剑才有根。”
她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示范。
陈书旷依言照做,他本就聪慧,又得岳灵珊这般细致的讲解,不过片刻,便已站得有模有样,气息沉凝,竟比岳灵珊还要标准几分。
“第二步,是握剑。”
岳灵珊走到他身侧,伸出纤纤玉指,轻轻调整着他握剑的姿势。
“虎口要正,对准剑脊,五指要实而不能死。你要感觉这柄剑不是外物,而是你手臂的延伸,是你的第三只手。”
指尖的温软触感传来,陈书旷心中微动,赶忙凝神静听。
“最要紧的,是‘劲’,”岳灵珊退开两步,神色愈发郑重,“天下武功,发力运劲的法门大同小异,皆是‘劲由腰发,贯于臂,达于梢’。
你空有内力,却不知如何将其化为剑锋上的‘劲力’,自然处处滞涩。”
她随手拾起长剑,走到院中一棵桂树下。
“你看好了!”她手腕轻抖,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极细的银线,只见一片桂叶飘然落下,而那纤细的枝干,竟是纹丝不动!
“这便是以巧劲御剑,点到即止,你内力远胜于我,缺的只是这运劲的法门。”
陈书旷看得双眼放光,他闭上眼,细细体味着方才岳灵珊所说的每一个字,将那运劲的轨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
他有罗汉伏魔功的雄浑内力为基,又有八卦吊坠相助,悟性本就远超常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已壑然开朗。
他睁开眼,学着岳灵珊的模样,走到另一棵树下。
凝神、沉腰、转胯、出剑!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唰!”
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三片树叶应声而落。
岳灵珊看得目定口呆,她自己当年学这一手,可是足足练了半个多月!
这臭道士,当真是个怪物不成?
岳灵珊心中虽然惊异,但每当陈书旷向她请教自己的练习成果。
她都是强行绷着脸,不咸不淡地评价道:“一般般吧,还需多练。”
她可不想让这臭道士太过得意忘形!
可每每得到她这般评价,陈书旷非但没有半分不悦,也不还嘴,只是认真地点点头,便又继续虚心地向她请教自己的不足之处。
“岳师姐,方才我这一剑,劲力似乎还是散了些,可有补救之法?”
“师姐,我这步法转换之间,气息总有些不稳,该当如何?”
他一口一个“岳师姐”,叫得又甜又诚恳,直把岳灵珊叫得心里美滋滋的,哪里还藏得住私。
‘哼,算你识相!’
她心里这么嘟囔着,嘴上却毫无保留,将自己所学所悟,倾囊相授。
考虑到陈书旷天资绝佳,在她的教学计划里,让陈书旷练熟这些基本功,大概只需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好了。
可不曾想,陈书旷的天赋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
只在徽州府停了短短四天,他便已将那些繁复的剑理、运劲的法门掌握得纯熟无比,甚至隐隐有青出于蓝之势。
她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
再要往下教,便必须涉及具体的剑招变化,可她又不能将华山派的剑法真意外传。
一时之间,岳灵珊不禁有些苦恼。
既是因自己已没什么好教给他,更是因为陈书旷的天赋实在太过可怕,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依旧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看着院中陈书旷那翻飞练剑的矫健身姿,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幼时在华山玉女峰上,顶着烈日、冒着严寒,苦苦练剑的光景。
难道,他们华山派,当真就和武当派差了这么多吗?
她这个华山弟子复出了那般艰辛和努力,却还是被人家武当派的高徒轻轻松松压在身下。
若是假以时日,这小道士不知要精进到何等地步。
可相比之下,自己的天赋平平,势必会跟不上他的脚步。
到那时候,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笨,很没用?
会不会……嫌弃自己?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只觉得手里的顶市酥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陈书旷已练完一趟,走到她面前,笑着问道:“岳师姐,我方才这一趟,可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她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将糕点咽下,含糊地应道:“还……还行吧。”
见陈书旷又陷入了沉吟,岳灵珊知道他又在总结反思。
生怕他再来问自己,自己却无法指导,丢了面子,赶忙先下手为强,抢着说道:“咳,那个……初学者最大的问题,还是实战应用太差。
你象现在这样,一个人闷头蛮练、笨练,也没什么大用。
最好还是去寻一门具体的剑法来学,然后通过大量的实战积累经验,才能尽快提升!”
陈书旷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师姐说的是。”
“可是,”岳灵珊摊了摊手,故作无奈道,“我也不能教你我们华山的剑法呀,所以,还得想个别的法子才行。”
陈书旷沉吟片刻,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找一家教剑的武馆学习,如何?”
岳灵珊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她一拍手,兴奋道:“虽然那些江湖武馆里教的都是些大路货色,但你现在反而不缺精妙的剑招,缺的恰恰是一套能帮助你夯实基础、贯通剑理的入门剑法!去找武馆学习,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两人第二日便出了门,去寻那教剑的武馆。
所谓“穷文富武”,想要习武,便需吃得饱、穿得暖,更有药材滋补,身体才能支撑那高强度的训练。
所以,自古以来,也只有殷实人家才有馀钱,送自家孩子去武馆学个一招半式,用以防身。
而这徽州府乃是江南富庶之地,商贾云集,自然养得起武馆。
两人在城中穿行,一连找过三家只教拳脚功夫的,这才在城南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寻到了一间剑馆。
只见那门楣之上,悬着一块黑漆牌匾,上书四个纤细而锐利的烫金大字——狂风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