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罗浮”,神策府,文书房。
这里是罗浮的心脏地带,玉兆的嗡鸣声此起彼伏,身着制服的文书官们步履匆匆,空气中满是墨香。
青镞,神策将军的策士长,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书。她的表情就象她那副金丝眼镜一样,冷静、精准,没有一丝波澜。
直到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青、青镞姐!不好了!天大的事儿!!”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棕发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正是刚从码头一路狂奔回来的见习云骑——李素裳。
青镞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素裳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素裳。”青镞的声音平稳得象一条直线,“神策府内,禁止喧哗。你的巡逻日志呢?”
“哎呀日志不重要了!”素裳急得直摆手,她跑到青镞桌前,压低了声音,试图营造一种“军情紧急”的氛围,“我、我看到那群无名客了!就是列车组的那些大英雄!”
“恩。”青镞应了一声,手上没停,“将军已在等侯。”
“不是!重点是他们超级不对劲!”素裳的“评书”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我跟您说,那群人里……有两个开拓者!”
青镞的手指终于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
“两个?”
“对!长得一模一样!”素裳兴奋地比划着名,“一个看起来精神很好,另一个……我的天,裹得严严实实的,戴着围巾,脸色煞白!我猜……他们一定是双胞胎!而且是那种被灭门追杀、正在逃亡的大家族遗孤!”
“……”青镞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你是不是又去听西衍先生说书了”的无奈。
“你先听我说完!”素裳见她不信,急了,“那个精神好的,在码头买鸣藕糕,他自己先狠狠咬了一口,然后站在原地……等了足足三秒钟!”
她伸出三根手指。
“三秒钟!他确认自己没被毒死,才把另一串递给那个病号兄弟!青镞姐,这一定是‘试毒’!没错吧?评书里都是这么演的!他们肯定被仇家下了追杀令!”
青镞:“……”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该扣素裳这个月的津贴,让她没钱再去听书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素裳放低了声音,一脸凝重,“我看到那个粉毛丫头了……三月七!她、她、她……她‘抓’着丹枫!!”
“丹枫?”青镞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就是那个通辑令上的持明重犯!”素裳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她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抓着丹枫的手腕,在星槎海码头闲逛!丹枫先生还一脸无奈……不,那一定是‘忍辱负重’的表情!”
“我懂了!”素裳一拍手,完成了她的逻辑闭环,“这群无名客……他们不仅在被追杀,他们还……他们还‘挟持’了持明族的重犯当人质!”
“……”
青镞沉默了。
她看着素裳那张写满了“快夸我,我发现了惊天阴谋”的脸,缓缓地……关闭了手头的玉兆。
“素裳。”
“在!”
“你的‘见闻’……非常‘生动’。”青镞推了推眼镜,“将军已经在会客厅等他们了。你现在……回你的岗位去,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一万字。”
“啊?!一万字?!”
“关于‘试毒’和‘挟持’的详细心理分析。”
“我……”
“去吧。”
“是……”素裳垂头丧气地走了。
青镞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拿起另一份玉兆,准备向将军通报。
【无名客一行已抵达。停云接渡使陪同。】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另,丹恒随行。素裳的报告……极具‘想象力’,建议将军当面‘欣赏’。】
神策府,会客厅。
这里是罗浮的权力中枢,庄严肃穆,巨大的落地窗外云雾缭绕。
景元正靠在他的主座上,闭目养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他那头标志性的白发,在光线下象一头假寐的雄狮。
停云那甜美圆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寂静。
“将军大人,您久等了。几位恩公,小女子已经将你们带到,请进吧。”
景元缓缓睁开眼,那双金色的眸子在眼缝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预想过很多种会面——丹恒的紧张、姬子和瓦尔特的稳重。
但他没预想过眼前这一幕。
……有意思。
停云的笑容……很僵硬。非常僵硬。
而在停云和会客厅中央之间,那个传闻中的开拓者·穹,正象一堵墙一样,侧着身,不动声色地……将停云的视线,与他身后的另一个人隔绝开来。
他身后的……另一个“穹”?
景元眯起了眼。
那个“穹”,和开拓者长得一模一样,但气息天差地别。他裹着一条与罗浮气候格格不入的厚围巾,低着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别看我”的气息。
而那个粉毛小姑娘,三月七,也紧挨着穹,两人几乎是肩并肩,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警剔地对着……停云?
景元看了看停云那毛茸茸的狐耳和尾巴,又看了看那堵“人墙”。
……我罗浮的神策府……什么时候这么吓人了?
……
不对。
他们的敌意……只针对停云。
……
景元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队伍的最后方。
“……丹恒。”
丹恒正站在最后面。
“呵……”景元低笑了一声。
“欢迎,无名客的诸位。”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故意停在了丹恒的身上。
“还有……丹恒。”
“好久不见。”
丹恒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
“将军。”丹恒的声音很低。
“景元将军。”姬子和瓦尔特上前一步,试图掌控局面。
“哎呀,诸位不必如此紧张。”景元摆了摆手,慵懒地走下台阶。他故意不去看丹恒,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道“人墙”。
“开拓者……两位?这可真是稀奇。”
他的目光停留在穹身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只是不知,停云接渡使是如何‘得罪’了各位,竟让你们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我、我另一个我……”穹卡壳了。他总不能说“我怀疑她是焚风狐狸精”吧。
“他‘网卡了’!”
三月七在旁边灵光一闪,大声喊出了那个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标准答案”。
穹猛地回头,对着三月七投去了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对!网卡了!”穹立刻点头如捣蒜。
然后,他看着停云那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又“天才”般地加之了自己的设置:
“而且……他对毛茸茸的东西……过敏!!”
“……”
停云那握着折扇的手,“啪”的一声,扇骨捏紧了。
……过敏?
……对我?
“阿……阿嚏!”
在穹身后的宆,接收到了穹那“快配合我”的疯狂眼神示意,只能拉高了围巾,扭过头,打出了一个极其虚弱、极其配合的喷嚏。
这一连串的交互,被景元一帧不漏地尽收眼底。
他看着穹那副“我说的就是真理”的表情。
他看着三月七那“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看着停云那张微笑下、眼角在微微抽搐的脸。
他看着那个“病号穹”打完喷嚏后,还往穹身后缩了缩的动作。
最后,景元缓缓地低下头。
他看了一眼正趴在自己脚边、睡得正香、浑身覆盖着浓密白色长毛的雪狮子——“咪咪”。
“……”
景元不动声色地……用手掌,把“咪咪”往桌椅的阴影里……又推了推。
“咳。”
景元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原来如此,竟是‘过敏’。”
“说来也是,”他意有所指的说,“我这神策府,确实不常有……嗯,‘毛茸茸’的访客。”
“停云。”
“……将军。”停云的声音依旧甜美,她微微躬身,仿佛完全没听懂这群“化外民”的胡言乱语。
“你先退下吧。”景元挥了挥手,“这里有我。辛苦你了。”
“是,小女子告退。”
停云用扇子掩着半张脸,深深地看了那两个“穹”一眼,行了个礼,转身退下。
看到“威胁”离开,穹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宆也顺势“放松”下来。
“好了。”景元重新靠回了主座,“既然这位朋友……身体不适,那我们便长话短说。”
他那双半眯着的金色眸子,缓缓睁开,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了姬子的脸上。
“家族的‘协乐大典’,我亦有所耳闻。那份宾客长卷上,想来也有星穹列车各位的名字吧。算算日子,盛会启幕之日,应是不远了……”
“诸位。”
“能让各位放弃‘家族’的盛会,转而风尘仆仆地赶来我这罗浮……”
他稍稍前倾,轻笑道:“这可真是令在下好奇,不知是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