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他淡淡丢下两个字,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幸存者耳中。
没有安慰,没有告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单普通的清理工作。
言少哲抬起头,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些什么。
是感谢?是质问?还是怨恨?
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他能说什么呢?
指责波提欧间接导致了穆恩的死亡?
可若非波提欧毁灭了被污染的黄金古树,整个史莱克城,乃至更远的地方,都可能沦为模因的地狱。
感激他拯救了剩余的人?可穆恩的逝去和学院的根基被毁,这代价太过沉重。
可惜,在绝对的实力和既成的事实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白色身影,迈着悠闲的步伐,穿过破碎的内院,消失在通往外界的狼藉之中。
与外院幸存者撤离时的仓皇不同,此刻的街道显得更加死寂。
模因污染随着黄金古树的毁灭而失去了核心支撑,那些残余的睡蕉小猴和低级模因生命如同断电的玩偶,大多瘫倒在地,身体逐渐化作毫无生气的黑色灰烬,或者分解成微弱的数据流消散。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扭曲气息正在缓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
断壁残垣之间,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侥幸存活的城民,他们的目光呆滞,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失去亲人的痛苦。
有的跪在废墟前无声流泪,有的如同游魂般在街上蹒跚。
此时的景象,仿佛一幅末日之后的真实画卷。
可惜,对于波提欧来说,这还不是真正的末日。
他见过的末日,可比这严重得多。
波提欧穿行其间,白色的长发和独特的装束与周围的破败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毕竟他不是救世主,救不了所有人。
巡猎的箭矢只会射向明确的敌人与威胁,至于灾难之后的创伤与重建,那并不是他的职责范围。
他始终相信,善意与勇气需要自己去创造和争取,而非等待天降救星。
他能做的,就是在有人践踏底线时,以复仇之名,送上毁灭。
他一路行至东街,这里是他进入史莱克学院的起点,如今更显破败。
杜氏茶庄的招牌斜斜掉落,只剩一角还连着屋檐,在风中摇摇欲坠。
虽然没有门店,但里面的桌椅板凳大多成了碎片,混合着干涸的污渍和灰尘。
波提欧走到茶庄档口,朝着里面喊了一嗓子:“老杜,没死就出来,收拾张桌子,你波爷的酒还没喝呢!”
声音在空荡的街巷中回荡。
片刻后,茶庄内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地窖的暗门被推开,杜掌柜顶着一头灰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看到真的是波提欧,他脸上瞬间绽放出激动与庆幸的笑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
“波爷!您…您回来了?太好了!”杜掌柜的声音带着哽咽,手里紧紧抱着一个沾满泥土的酒坛,正是他之前承诺的那坛好酒,“外面,外面都解决了?”
“暂时清静了。”波提欧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茶庄内部,“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哎!好!好!”杜掌柜连忙应声,顾不上心疼铺子的损失,麻利地在废墟中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搬来一张还算完好的小方桌和两把歪歪扭扭的椅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桌面上的灰,“波爷,您坐,您坐!”
他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冲淡了周围些许的污浊气息。
他找来两个还算干净的大碗,小心翼翼地斟满,此刻清澈的酒液在破败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珍贵。
“波爷,我敬您!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庆祝,额,庆祝咱们都还活着!”杜掌柜双手捧起酒碗,情绪激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整个东街,几乎就他一家还在,这说明什么?
这就是友情啊!
波提欧也没客气,端起碗,正要与他碰一下,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一旁响起。
“好酒。不介意,也给我来一杯吧。”
杜掌柜手一抖,碗里的酒液差点洒出来。
他惊愕地转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茶庄的门口。
尤其是一双眼睛,竟是罕见的金色竖瞳,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杜掌柜只觉得呼吸一窒,感觉有些眼熟,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是生命层次差距带来的本能恐惧。
感觉就好像是被魂兽盯上一样。
波提欧却连头都没回,只是嗤笑一声,端起碗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
“哟,来看热闹的?还是闻着酒香过来的?”他语气轻松调侃,似乎对来者的身份和实力毫不在意。
帝天闻言,依旧是那副表情说道:“人类的城池毁灭与否,与我何干。只是此地动静太大,想来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手笔。”
他的声音平静,却自带威严。
杜掌柜是个精明人,立刻意识到这两位爷之间的对话不是自己能听的,他连忙放下酒碗,脸上堆起谦卑的笑容:“两…两位爷慢用,小的小的再去看看还有没有下酒菜。”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钻回了地窖。
帝天这才迈步,自然地坐在了波提欧对面的那张歪扭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却奇迹般地没有散架。
他自顾自地拿起杜掌柜留下的酒碗,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现在,可以说了?”帝天端起酒碗,却没有立刻喝,金色的竖瞳凝视着波提欧,“史莱克城,还有那棵老树,怎么回事?”
波提欧又灌了一口酒,感受着喉咙里的灼烧感,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没有隐瞒,直接将模因病毒、赞达尔的阴谋,以及自己摧毁作为污染源头的黄金古树的过程,用他那种毫无修饰的方式讲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