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伤心逃离与林风的愧疚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凌乱，像一串破碎的音符，在寂静的街道上渐行渐远，最终被招待所厚重玻璃门的开合声吞没。楚晓雅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那片昏黄的光晕里。
林风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发丝，带来一阵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滞闷。他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玻璃门，仿佛还能看到楚晓雅转身离去时，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强忍泪水的侧脸。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淡雅的香水味，混合着夏夜草木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氛围。
他没有立刻去追。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知道，此刻追上去，说什么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更加刺痛她。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他需要给她空间，也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消化这艰难抉择后带来的复杂心绪。
在原地伫立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林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全部排空。他迈开脚步，走向招待所。步伐缓慢，每一步都踩在自省和愧疚的刀刃上。
推开玻璃门，大堂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可怕。前台的服务员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看到他进来，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假装忙碌，不敢与他对视。林风能感觉到那目光中隐藏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者说是看戏的心态）。流言蜚语，恐怕用不了一夜，就会传遍这个小小的招待所，继而扩散到整个县城。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楼梯。他的房间在二楼，而楚晓雅的套房在三楼。经过二楼楼梯口时，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抬头望向通往三楼的楼梯。上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那种寂静，比任何哭声都更让人心慌。他仿佛能想象到，楚晓雅冲回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无声哭泣的画面。
这个想象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尖锐的抽痛。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用钥匙打开门，闪身进去，反手将门关上，仿佛要将外面的一切窥探和纷扰都隔绝在外。
房间里的空气闷热而滞重。他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户。夜风瞬间涌入，带着凉意，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他双手撑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零星的灯火，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心绪。
愧疚感，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他伤害了一个女孩。一个真诚、勇敢、对他抱有美好期待的女孩。
尽管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拒绝——对苏晓梅的责任、对夏晚晴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对独立人格的坚守、对政治风险的规避——但这些理由，在楚晓雅那强忍泪水的双眸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自私。
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楚晓雅说出“我喜欢你”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那是男人的虚荣心，是对美好事物本能的欣赏和悸动。楚晓雅年轻、美丽、家世显赫，她的青睐，本身就是一种极高的认可和诱惑。拒绝她，需要极大的决心，也伴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知道，接受楚晓雅，意味着什么。那将是一条通往权力核心的捷径。楚明远省长的乘龙快婿，这个身份将为他扫清多少障碍？带来多少他需要奋斗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才能获得的资源？这将是他仕途上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而拒绝，则可能意味着得罪楚晓雅，进而可能引来楚省长的不满，为他的前途埋下隐患。
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抉择里，他亲手推开了一条金光大道，选择了一条更崎岖、更充满未知风险的道路。
“我这样做真的对吗？”一个微小的、怀疑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为了那份对苏晓梅的愧疚（他们之间甚至没有明确的未来承诺），为了那个遥不可及、处境复杂的夏晚晴，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和所谓的“独立性”，放弃如此巨大的助力，值得吗？会不会太傻？太理想主义了？
官场沉浮，利益交换本是常态。多少人在他这个位置上，会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机会？而他，却选择了最“笨”的一条路。
想到这里，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和迷茫席卷了他。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这些挣扎和权衡，他无人可以诉说。苏晓梅不能，夏晚晴更不能。他必须独自咽下所有的苦涩和不确定。
然而，就在这自我怀疑的深渊边缘，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将他拉了回来。
他想起了苏晓梅流产时独自承受的痛苦，想起她多年来无怨无悔的等待和付出。如果他为了前程接受了楚晓雅，将苏晓梅置于何地？那他将永远无法面对自己良心的拷问，那份愧疚将伴随他一生。苏晓梅给予他的，是家的温暖和毫无保留的信任，这是他漂泊官场中最后的港湾，他不能亲手摧毁它。
他想起了夏晚晴。那个清冷如月、眼神深处藏着无尽心事的女子。他们之间的吸引，超越了世俗的算计，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共鸣。尽管前路艰难，尽管可能永无结果，但那份纯粹的感觉，是他在这污浊官场中珍视的一片净土。如果他选择了依附楚家，他将再无资格去触碰那份美好，也亵渎了夏晚晴对他那份难得的、脆弱的信任。
他想起了李书记的提醒：“扎实的政绩才是根本。”“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独立的判断。”是的，依附他人，或许能得意一时，但终究是空中楼阁。只有靠自己双脚走出来的路，才最踏实，最长久。他林风，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他想要的是凭自己的能力，赢得真正的尊重和地位。
“长痛不如短痛。”林风喃喃自语，眼神逐渐从迷茫变得坚定。对楚晓雅的伤害，是残忍的，但也是必要的。如果现在不断然拒绝，给予她虚假的希望，将来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快刀斩乱麻，虽然痛彻心扉，但利于愈合。他宁愿楚晓雅现在恨他，也不愿她将来陷入更深的痛苦和失望。
至于可能来自楚省长的压力他只能坦然面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楚明远因为女儿的私事而对他进行打压，那这样的领导，也不值得他追随。他相信，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把安隆县的工作做好，做出实实在在的政绩，就有了立足的根本。
想通了这些，林风心中的愧疚感虽然依旧存在，但那份自我怀疑和动摇已经消散。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他走到床边，和衣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为了那个被他伤害的女孩，也为了自己选择的这条更艰难的路。
与此同时，三楼套房内。
楚晓雅冲进房间，反手重重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沿着门滑坐在地上。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再也无法强忍，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骄傲、委屈、不甘、羞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长这么大，她从未受过如此直白、如此彻底的拒绝。她放下所有的矜持和骄傲，主动靠近，甚至不惜动用父亲的关系制造机会，换来的却是他一句冰冷的“对不起”、“配不上你”、“有喜欢的人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无声地呐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她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好？家世、容貌、才华她哪一点配不上他林风？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那个叫夏晚晴的女人到底是谁？她凭什么占据林风的心？自己去北京找他原来是为了她！这个认知，让楚晓雅的心更痛了，夹杂着一种强烈的嫉妒和挫败感。
哭了不知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简陋的房间，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将她紧紧包裹。在这里，她不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省长千金，只是一个求爱被拒的、可怜的女人。
她想起父亲电话里的警告，想起自己来之前的信心满满此刻都成了巨大的讽刺。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主动，林风没有理由会拒绝。她甚至幻想过，如何帮助他，如何让父亲认可他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林风你混蛋！”她咬着牙，低声咒骂，声音沙哑。但骂完之后，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只有更深的失落。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和楼下林风房间同样的夜色。夜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带来一阵凉意。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悲伤和愤怒，渐渐变得有些空洞，然后，又慢慢凝聚起一种复杂难明的光芒。
就这样放弃吗？不，她楚晓雅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林风的拒绝，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好胜心。她倒要看看，那个夏晚晴，究竟有什么魔力？她也要让林风知道，拒绝她，会失去什么！
一种混合着伤心、不甘和某种偏执的情绪，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夜色深沉，招待所的两个房间里，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无法入眠。一个被愧疚和抉择后的坚定充斥，一个被伤心和不肯服输的执念缠绕。安隆县的这一夜，注定漫长。
（第199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