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沉愿总感觉他的话里有话,似乎并非浮于表面。
沉愿的问题在车内的空间里悬置了片刻,裴韫砚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后退的夜景上,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询问。
她侧头打量他的侧脸,线条分明,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硬。
“我确定这条路是正确的了。”
她收回视线,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平静而笃定,
“起码我觉得你除了爱情,什么都能给到我了。”
她回想起今晚宴会上,裴韫砚提醒了贴身秘书带着她穿梭于各界名流之间,精准地为她引荐了几个关键人物,那些都是她凭借沉家千金身份也难以轻易接触到的港城内核人脉。
他言简意赅的点拨,往往直击要害,让她对几个原本陌生的领域有了清淅的入门路径。
“就好比如今晚,”她继续分析,声音在平稳行驶的车厢内格外清淅,
“通过你的身份认识介绍的那些人脉和领域,对我是很大的帮助。如果…如果今后真的宣布婚事,对我自身的事业,还有沉家来说,应该都会是质的飞跃。”
她理智地评估着,象是在分析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这时,裴韫砚才转过头来看她。
女人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柔和,表情是一种洞悉世情后的知足与平静。
他安静地看了她几秒,就在沉愿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结束这个话题时,他才轻哼一声,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
“你也不需要爱情吧?毕竟之前和前男友拥有过了。”
最后那句话,语调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带着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沉愿下意识听着有点怪怪的。
她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反应很快回答:
“我没有拥有过爱情。”话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对着他剖白内心,这不象她先前谨慎的作风。
或许是因为今晚他那个突如其来的“未婚夫”宣告吧。
他无意间展露出强势下的偏护,让沉愿内心深处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丝罕见的依靠感,从而卸下了部分心防。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开了头,便顺着说了下去:
“但是现在不需要了。”
“以前太傻,把依赖和习惯误解成了爱,加之我性格倔,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困在一段错误的感情里很久。现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才明白,”
她的声音很轻,“在足够的利益面前,爱情似乎…真的没那么重要了。毕竟,几乎所有男人最终都会选择利益,不是吗?爱情算什么?对男人而言,没有爱情…”
陆烬珩的选择令她清醒成长了不少。
说到这里,她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以偏概全,车厢内的空气似乎也因她这番话而静了几分。
她连忙找补,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当然,我说的是我上一份失败的感情给我带来的警醒,并没有指全部男人的意思。”
她在心里暗暗补充想,毕竟,眼前不就有一位看似对某个女人“爱而不得”的裴韫砚吗?
他有白月光,或许是个例外。
几秒过,裴韫砚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那确实。一些…不咋地的男人,的确会拉低男人的整体价值。”
说到“不咋地的男人”时,他的鄙夷几乎凝成实质。
语毕,他还略显傲娇地、象征性地抬手,幅度很轻地拍了拍自己西装外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怕被什么脏东西沾染上了一样。
沉愿看着他这一连串与他平日冷峻形象反差极大的小动作,不由得愣住了,随即,一抹笑意无法控制地从眼底蔓延开来,最终化作了一声清脆的低笑。
“笑什么?”
裴韫砚侧目看她,眉头微挑,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
沉愿笑得眉眼弯弯,带着几分难得的娇俏,却一直摇头,怎么也不肯回答。
她只是觉得,此刻的裴韫砚,不止是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帝王,也不止是那个心思难测的合作伙伴,他刚才那副嫌弃又傲娇的样子,
竟然…有点可爱?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小小的插曲过后,车厢内恢复了安静。
连日来的忙碌加之今晚宴会的一系列周转,疲倦如潮水般涌上,沉愿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眼皮渐渐沉重。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下,引擎平稳的嗡鸣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寂静的车内,沉愿这一刻莫名有了很多安全感。
好想,睡一觉。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头不由自主地微微歪向一侧。
在陷入闭眼的迷糊间,她似乎感觉到了,在她头歪下去的那一刻,旁边的男人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然后,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肩膀的位置,恰好承接住她倚靠过来的重量。
于是,即将睡沉期间,她顺势地靠了上去。
一股清冽好闻的、独属于他的薄荷冷香气息包裹而来,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但困意太浓,她只以为是自己在梦中找到了一个舒适的枕头,便没有多想,沉沉睡去。
睡梦中,车辆的细微颠簸了一下,沉愿的头慢慢向下滑落。
男人注意到了。
就在她的下巴即将脱离支撑点时,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及时地、轻轻地托住了她的下颌。
那动作带着一种与她认知中裴韫砚性格不符的小心翼翼。
随即,那只手稍稍用力,将她的头稳稳地按回了他坚实的肩膀上,让她枕得更舒适些。
前面的王特助看着后视镜,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也算是见过跟着主子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但还是不如今晚的精彩。
沉愿应该是嫌“枕头”不够软,忍不住扭动了几下身子找位置。
旁边的人一动不动的,垂着眼帘观看她的全程,任由动作。
一片朦胧的睡意中,她似乎听到了头顶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低沉而无奈地“盖章“——
“不省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