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疯了。
这是长安城里所有新贵们私下里的共识。
这位新上任的郎中令,汉朝第一位由楚军降将担任的高官,拿到高祖皇帝赏赐的千金和良田后,做出的举动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听说了吗?沈郎中令把赏钱全换成了城南的荒地!”
“城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几间废弃的仓库,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可不是嘛!我听说牙行的人都劝他,说那些地连种庄稼都嫌贫瘠,他倒好,有多少要多少,眼睛都不眨一下!”
“唉,到底是个武夫,不懂经营。这千金赏赐,算是打了水漂了。”
酒楼里,几个刚刚受封的列侯聚在一起,谈起沈渊,话语里满是幸灾乐祸的嘲笑。
在他们看来,沈渊不过是运气好,在垓下投降得早,又懂得在皇帝面前哭穷卖惨,才换来今天的位置。论真本事,不过尔尔。
如今这番“散财”的举动,更是坐实了他“头脑简单”的印象。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丞相萧何的耳朵里。
相府之中,萧何站在一幅巨大的长安堪舆图前,眉头紧锁。
与那些嘲笑沈渊的列侯不同,他从这件事里,嗅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味道。
一个能从垓下那种死局里带着三千人完整走出来的人,一个敢在朝会当天带着部下在宫门口“兵谏”的人,会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
萧何绝不相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来人。”他沉声道。
一名心腹属官悄然走进。
“去查一下,沈渊买下的那些地,具体都在什么位置,把它们在图上给我标出来。”
“诺。”
半个时辰后,当属官将一个个红点标注在堪舆图上时,萧何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盯着图上城南那片连成一片的红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因为,沈渊买下的所有地块,包括那几间看似无用的破旧仓库,竟然竟然完美地卡在了他心中那个宏伟蓝图的关键节点上!
为了大汉朝的长治久安,刘邦已经决定正式定都长安。而眼下的长安城,格局太小,不足以支撑一个大一统王朝的首都。
扩建,是必然的。
而扩建的规划图,就锁在萧何书房的这个柜子里,除了他和汉高祖刘邦,绝无第三人知晓!
按照规划,未来的长安城将向南拓展,新的武库、粮仓、官署,乃至宫殿的延伸部分,都将落在城南。而沈渊买下的那些“荒地”,正是未来交通主干道和核心建筑群的预定位置!
一旦长安开始扩建,这些“荒地”的价值,将在旦夕之间,翻上百倍、千倍!
这哪里是胡乱散财?这分明是神仙下凡般的精准投资!
“他他是如何得知的?”
一个巨大的问号,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了萧何的心头。
是巧合?
天下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是有人泄密?
这规划图只有天子与他二人知晓,绝无可能泄露!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萧何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必须亲自去见一见这个沈渊。
郎中令府邸,其实就是军屯旁一间稍大的院落,简朴得不像话。
当萧何的马车停在门口时,沈渊正在院子里和士兵们一起打磨兵器。
见到丞相亲临,沈渊不敢怠慢,连忙将他请入内堂。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萧何坐下后,目光如炬,开门见山。
“沈将军,近日在长安城里可还住得惯?”
“托相国洪福,一切都好。”沈渊恭敬地回答。
“我不好!我快吓死了!”出租屋里,沈安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萧何,差点把心脏都吓停了。
“萧何怎么来了?他来干什么?完蛋了完蛋了,买地的事情败露了!”
【滴!检测到关键人物“萧何”正在进行剧情试探,难度:极高。请宿主谨慎应对。】
“怎么应对?我怎么知道怎么应对!我就是一个臭上班的,哪懂怎么跟千年老狐狸打太极!”沈安急得在原地转圈。
萧何的声音再次响起:“听闻将军近日购入了城南不少地呵呵,莫非沈将军觉得,长安城南的风水,就那么好吗?”
来了!
戏肉来了!
沈安的脑子飞速运转。
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自己知道规划图!
怎么解释?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信服?
对了!就用他们嘲笑的那个理由!
“老祖宗!快!装傻!你就说你穷!说你钱少,买不起城里的好地方!只能买那些便宜的破烂货!”沈安对着屏幕大喊。
内堂里,面对萧何那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沈渊的后背也有些发毛。
就在此时,“天启”降临。
一个清晰无比的思路注入他的脑海。
沈渊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憨厚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相国说笑了。”
他苦着脸道:“陛下赏的钱是不少,可我手底下还有三千张嘴要吃饭。长安城里的宅子和地,贵得吓人,我哪里买得起?”
“我就想着,城南那地方虽然偏僻荒凉,但胜在便宜啊!我把那些地都买下来,划成一块块的,分给手下的兄弟们。以后他们成家了,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也算是我这个当将军的,给他们的一点念想。”
他说得一脸真诚,真的是一个为部下着想,却又没什么经济头脑的朴实武将。
萧何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渊的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但他还是不信。
萧何换了个话题,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将军治军有方,如今长安初定,人口、水利、治安皆是百废待兴。不知将军对关中屯田之事,有何高见?”
这是在试探他的内政能力。
沈安在屏幕前急得直跳脚:“不懂!说不懂!你一个打仗的,懂什么屯田!快说你不懂!”
沈渊心领神会,立刻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相国您可真是抬举我了。我就是一个大头兵,除了砍人,啥也不会。屯田?水利?这些都是您和陛下操心的大事,我哪里懂啊。”
他摊了摊手,一脸“我就是个粗人”的无奈。
萧何盯着他看了许久,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关于律法、钱粮的问题。
沈渊一概回答“不知道”、“不清楚”、“全听相国安排”,将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最终,萧何找不到任何破绽。
他缓缓起身,脸上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叨扰将军了。”
“相国慢走。”
送走萧何,沈渊关上院门,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回到相府,属官低声问:“相国,这个沈渊”
萧何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深不可测。”
他想不通,如果买地不是巧合,那沈渊究竟是如何得知绝密的扩建计划?又是如何能将自己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
这个人的背后,像是藏着一团看不见、摸不著的迷雾。
当夜,萧何在给刘邦的密奏上,犹豫再三,还是写下了那句评语:
“沈渊或有大伪,静观其变,不可不防。”
而就在萧何的密奏送往宫中的同时,一份来自城西的请柬,也悄然送到了郎中令府。
请柬的材质极为考究,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
“久闻沈将军大名,特备薄酒,邀将军共饮。”
落款,更是让沈安瞳孔一缩。
——韩信。
汉初三杰之一,被后世尊为“兵仙”的淮阴侯,大将军韩信!